搬到徐奶奶家第二个星期的第二天,武夫人吃完早饭推着徐铭到公园散步。虽然已是夏初时节,但这海边还似春天般温暖和煦。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淡淡的洒在徐铭闭目养神的脸庞上,武夫人拨开地上的落叶拔下一株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儿,编了一枚戒指,悄悄的套在了徐铭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最近为了认字,看了些生离死别的苦情小说,全都是徐铭推荐的。说都是他以前看过的,看了悲情的故事再和自己的现状做做对比,就觉得自己现在真是特别的幸运和幸福的。她看完倒是整个心闷闷的不舒服,虽然一切不过是虚构的故事,那被爱痴缠的男男女女分分合合生离死别,也让她很是感伤。
“这戒指好,我喜欢,独一无二不说,还别致漂亮。”徐铭把玩着手上的的花朵戒指说到。
“嗯,你喜欢就好。”武夫人淡淡的回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没想什么,对了,也入夏了,嫂子打过好几次电话来催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陪我回去啊?”
“嗯,其实,我想,你不能再等等,这么心急?现在我又跑不了,你还怕别人抢了我还是怎样?”
“嗯,怕,怕得很。”武夫人握起徐铭的手,深情的望着徐铭的一双眼睛说到。
“嗯,怎么突然这么认真的伤感起来?”
“唉,怕再有什么意外啊,本来咱们在一起就不容易。现在天天陪着你,和你在一起,幸福的仿佛梦里似的。怕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我真的怕。心里总是不踏实。”武夫人说着说着,眼里便流下泪来。
“我知道,我懂。你放心。只是,你不了解,我不想这样和你回去是因为,我想等我能站起来,等我再回到那个完整的我,再和你回去。我知道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可是总有人介意。我不想你家乡的父老乡亲再对你说三道四。”徐铭拭去武夫人眼角的泪说。
“我知道,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就是心里不踏实。你我是放心的,就是怕奶奶,奶奶她……”奶奶之前那么坚决的反对,又莫名其妙的答应,现在又平白无故的对自己那么好。武夫人觉得徐奶奶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怕徐奶奶再突然反对,那时候该怎么办?
“放心吧,你信我就好。等我再好些,能站的更久些,我们就回去。”
“嗯。”大概是别人的坎坷分离看得多了,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担心伤感吧。其实如果徐奶奶真的再反对两个人在一起,即使结了婚又怎样?她不是照样有办法让他们分开。
“走吧,我们回去吧,我有些渴了。”
“好的,我的大丈夫。我们回去,对了,奶奶说今天张嫂就要回来了。”
“张嫂?奥,你说你那个老乡吧,前阵子有事请了半年的假那个?”
“嗯,奶奶说她也是来自我们那镇上的,要是见了,说不定认识。可我不记得我们那有姓张的村子。奶奶说她烧的菜最好吃了,以后你有口福了。”武夫人笑着说,自打来到这里,除了武多还没见过老家那边的人。自然武多她再也不想看见不想和他说半句话。但有个老乡能来,能陪着自己说说家乡话,想起来,还是件挺高兴的事。
“回来了,少爷太太……是,是,是。你?”
“是,你!?”
武夫人和跑出来站在门边迎接的妇人不约而同惊叫出声来,引得武夫人身边的徐铭满面惊讶的盯着站在门口的妇人。那妇人大概四十多岁,正满脸惊讶不可置信的盯着武夫人。
武夫人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紧紧抓了徐铭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底下就有这等巧合的事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徐奶奶故意?不可能啊?难道自己认错了?
“你怎么了,夫人。”徐铭拍了拍武夫人的手安慰道。
“没没,没怎么。我们进去吧。”武夫人推着武夫人径直进了门,独留那妇人还在门口呆呆的站着。
“张嫂啊,怎么还不进来?铭回来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福人啊,你们不是老乡么。来看看认识吧?”屋内徐奶奶拉着武夫人的手超门口喊着。
那妇人红了脸低着头急急走了过去:“唉,唉,老太太,不,不认识。我们那个镇子还有好多村子呢,村子之间离得又远,所以,不认识这少奶奶。”
“哦,你就是张嫂啊,奶奶常提起你,说你做的菜好吃。我们家夫人做的菜也很好吃,以后有时间你们交流切磋下。”徐铭看着张嫂说到。
“嗯,好,好,”张嫂点头应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老太太,其实,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想好好跟您说下,我想辞工的。我,我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我,我怕是以后都不能来着上班了。我们想回老家。”
“哦,这样啊?你刚才不还说以后好好做。怎么?”徐奶奶看了看前后矛盾的张嫂,满脸不解。
“是啊,是,刚,刚才才接到电话,刚说了家里的情况。我,我,真,真,这真是不好意思。”张嫂吞吞吐吐的说。
“哦,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呢,但实在是没办法的话,我就再找个人来吧。”徐奶奶边摇头边说。“你可是我用过的保姆中手最巧说话最甜的。可惜了。”
“嗯,多谢老太太您看中,我这,真是不好意思了,净给您添麻烦。”张嫂局促的说到:“老太太,反正家里现在还有小青和桔子她俩,我的手艺她俩也学得差不多了。我就不等您再找了新人来顶替我了,我得快点回去,不然家里面消停不了。”
“好,那你去找管家把你前些日子遗留的工资结了就回去吧。要是有啥困难可以来找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唉,谢谢老太太,我走了。”张嫂说完便急匆匆走了,并没有去总管那边,而是直接出了院门。
“看来真是有急事,走的这样匆忙,连她自己房间都没去一趟,不知道还会回来要工资不。现在这农民工的工资可拖欠不得,一哭一闹一上网,整个家族的脸都丢尽了。过几天叫总管老张去把她的工资送去,再看看她的东西有留下的没,一并收拾了给送过去。”徐奶奶对着身边正在打扫的小青说到。
“好的,老太太。”小青应道。
“哎吆,福人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呢?不是病了吧?”徐奶奶看了看一脸苍白站在徐铭身边的武夫人说到。
“哦。没事,奶奶,大概是推我回来累了,她一向都是这么白的。走夫人,陪我回房间。”徐铭刚忙说到,徐铭想肯定有问题,那人难道武夫人认识?快回房间问个清楚。
“哦,好。”武夫人这才收回看向院门出的目光,呆呆的应了声,推着徐铭进房间去了。
徐奶奶则在一旁嘀咕道:“唉,本来还想着能有个老乡陪陪这孩子,帮她一块儿照顾铭儿还挺好的呢。这下倒好,真是可惜啊。”
武夫人虽然有些魂不守舍,徐奶奶这句话却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拉的传进她的耳朵里了。难道徐奶奶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难道徐奶奶知道那人和自己的事?难道那天和自己一起救徐铭那人真是武大?难道他们一起来这里了?那天自己着急救徐铭出来没顾得看清楚那人长相。那人不怎么说话又戴着帽子,只是最后说了句奇怪的话:“本来我就欠你的。”
“怎么了,夫人,喂,怎么了?”徐铭推了推正在出神的武夫人。
武夫人回过神看向徐铭,他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她扑进他的怀里,轻轻的啜泣起来。这些日子,她以为自己早把一切都放下了,甚至自己永远都生不了孩子这个事实她都要坦然的接受了。但看到那些过去的人,那些熟悉的面孔。她还是忍不住心情低落鼻头酸酸的。
“怎么了?那人,你认识?”徐铭问道。
“嗯。”武夫人用力往徐铭的怀里钻了钻,回想起冰冷的过去,她更需要他温暖的怀抱。“抱紧我,徐铭。再紧点儿。再紧点儿。”
“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不想想的话就不要想了。”徐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看着她这样,又想到那张嫂来处,他大体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只是不想竟有这么巧合的事,又想到武多,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这地球,还真是圆的,还真是不大。
“嗯,那人,那人就是吉福嫂子。”武夫人从徐铭怀里抽出身来,擦了把眼泪说到。
“我猜到了。”
“真是,怎么会这么巧,原来她姓张,我还真不知道她的姓氏名字。说来真是凄凉,一直相处了三四年,几乎天天在一起,天天见,竟然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有时候,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他又想到武多,他第一次去工地见到他,他大冬天的光了个膀子在那里推石头。别人都是推着几块石头,他推了满满的一车子,比别人多出两倍还多。走起来还比别人要快要稳。别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还冻的瑟瑟发抖,他光了个膀子还满头大汗。
第一眼见他,他觉得他特别,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跟他特别投缘,看着特别亲切。谁成想,那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真是,这世间的事,有时候比电影小说里都来得夸张荒唐。
“你还怪她?”徐铭问道。
“怪她?要说不怪,那是骗人的,一开始的确是怪过她。我本来不善交往,平常在村里来往的就她一个。她也待我很好的,经常帮我做农活。男人们不在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忙里忙外的。有一次,夏天下雨,雷声特别大,她知道我怕打雷,还特意跑去我家陪我。我家就一个哥哥,我那时候心里是把她当成姐姐的。只是,可能,我不太会表达。谁成想,谁成想她竟然……”
“不想说就别说了。都过去了。”徐铭重新把武夫人揽入怀里,轻声安慰着。
“其实,我们老家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要怪的话,还得怪那个臭了的蛋。刚才第一眼见着她,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最近过得太幸福,总是有些恍惚。我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嗯,早知道,就不让你看那些苦情小说了,怎么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是良药对你反而是反作用。看你这几天伤春悲秋的。”
“我看那书里有句话叫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大抵就是我们现在这样子吧。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唱出戏大概也还是有人爱看的。”武夫人自嘲着说到。
“嗯,有长进,现在说话都会引经据典了。怪不得林月前些日子见我,怪我把你教的太酸腐了,说话文邹邹的,原来如此啊。你跟她说话肯定没少卖弄吧。”
“我才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我这水平,也就高中毕业的水平,还敢跟你引经据典。只不过觉着好听,又很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就随口说的。”
“嗯,以后多找些经典交给你看。”
“嗯,我现在,其实心里还是有个疑惑。我不想瞒你,说出来你也不要多想。”武夫人望着徐铭一汪清水般的眼睛说到。
“嗯,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多想的。你尽管说,我只管听,绝不多想。”徐铭认真的说。
“那吉福嫂子在这里,他俩要是有了孩子,还在一起的话,那,那,……”
“你是说武大也在这里?”徐铭惊讶道。
武夫人没再说话,一个人默默的垂了头,又拭去了眼角的几滴泪。几滴泪,就几滴泪而已,武夫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