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宓在年后大朝会的第一天,被批捕入狱,贪冒军功、诬陷功臣、败军之将数罪齐发,拿入刑部天牢。
接下来第三天,周大将军的请罪折子送到柳相手中。
除了明发的请罪折子之外,还有一封密折。
密折中细数对孟王之不满,对当前朝政之不甘,愿以周家富贵性命,请柳相居正,扶正纲纪,一统大孟。
柳相弹着手中的密折:“这是个聪明的,甘愿将把柄送到我的手中。”
柳从浩按捺下心头的激动,脸上却仍迸出一片红光:“父亲,只要有领头的,以父亲日下的声威,不怕朝中不一呼百应!”
柳相脸色却淡然得很,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不急,周家很不错,不过以兵将带头,难免落得一个以武挟宫的污名。周家的意思,可以稍微在朝中传一传,文臣之中,除了几个我们自己的人,探探其他人的口风,那些酸臣腐文,有时候比刀剑更可恨。”
“是。”柳从浩低头应道。
“还有。”柳相摩挲着手中密折:“将那,常在周府出没的丁先生,请来,聊一聊。”
“是。”柳从浩答应着,却抬头诧异地看了父亲一眼。
父亲从来不信这些江湖术士,怎的会请这人来。
柳相今日心情很好,遂耐心解释道:“周家不像是有这么聪明的,我猜这必是这丁某人出的点子,若他一个局外人,能让周家这么做,那这人的能耐,我便要重新估计几分。”
柳从浩恍然,应喏着退了出去。
他刚走,柳府大管家便进来汇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相爷,西边的人带回来了!”
柳相惊喜万分地抬起头来:“走,带我迎去!”
忙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丁巳接到柳府的请帖后,急急忙忙来找阿沅。
阿沅却一点不意外,柳府要是不找来,她才奇怪了。
“这么快。”她看着那张烫金镶黄的龙纹请帖,大张旗鼓的僭越,他已经不害怕人看出他的心思了。
她抬头看着丁巳和坐在旁边的孟千秋。
“柳相着急了,想要入宫了。”
“师父是说,柳相找我,是要问入宫的事情?”丁巳斟酌着,心头不免敲起小鼓,这可是谋逆。
“若我没猜错,他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找你,无外乎是想安安心,另外,这样的大事,也想问问风水吉时吧!”
丁巳稍微松口气,似乎这样一来,柳相夺宫就不会是他推动的,虽然知道师父必不会让他成功,心头还是有些忐忑。
孟千秋则一脸喜色,对阿沅信心满满,笃定她一定有后着:“岂不是他什么时候动,全在我们掌握中了?”
阿沅点点头,思索了一番,方缓缓道:“没错,不过他若问起吉日吉时,你先拖上一拖,等南边的消息传来之后,才能定夺,我暂时有个日期,但目前还不确定。”
遂又将丁巳去柳府需要注意的地方细细说了一遍,又将相国可能问的话和他要如何回答,絮絮说了不少,想着丁巳差不多能应付了,放让他去了。
待丁巳出门之后,她掐着手指算了一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们应该到湘国了,最迟明日,湘国也该变天了,消息传到上京,快马不停,三天。很好。”
她看向孟千秋,难得地俏皮眨眨眼:“恭喜殿下,可做登基准备了。”
孟千秋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阿沅点点头,再起身道:“我还需去找个人,有此人相助,想来会更顺利。”
阿沅来到丑婆婆处,丑婆婆将新制的面皮取出来,细细帮她贴到脸上。
“这是最后一次用它了吧?”丑婆婆瘪着嘴,声音被压得扁扁的。
阿沅将下颌的部分细细压紧,微微一笑:“希望是了,婆婆,你这手艺可不能失传了,要不再收个徒弟吧。”
丑婆婆但笑不语,自下山以来,她心境也变了很多。
“教你吧就。”她想一想,笑着道。
阿沅那张丑脸上浮现一层微笑,看起来再自然不过,连肌肤纹理都贴合完美。
“好!等我学会了,便一天变个样子,日日上街戏耍人去。”
丑婆婆张着没牙的嘴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她当初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姑娘。
丁巳来到柳府的时候,柳相刚安顿好了鬼王和西边接回来的人,心情很是不错。
他拉着鬼王道:“二弟不如与我一同去见见此人。”
鬼王知道这是关系着他们计划的大事,也点点头:“走吧,我去见识见识,若是只会胡言乱诌的江湖术士,当时便一刀砍了。”
二人同时进了门来,均穿着常服,梳文士髻,一个头顶带着白玉簪,一个带着一柄木簪。
二人进来也不讲话,丁巳行过礼之后,也不讲话,默默退回去。
柳相将丁巳打量一遍,朝鬼王使了个眼色,鬼王立马懂了他意思,朝丁巳道:“丁先生既有卜秘卦象之才,不妨算上一算,我柳某所求何事?”
丁巳也在悄悄打量二人,见他二人面貌相似,他又知道鬼王的存在,心中便有了定数,知道柳相这是与鬼王一同来了。
二人必得考上他一考,看谁才是正主。
丁巳见二人衣衫,一个紫檀色团花纹长褂,一个枣泥色盘龙锦长褂,均是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细看之下,那说话的着枣泥盘龙卦之人,衣衫新整,还带着樟脑的熏香气息,想是刚从柜中取出不久。
而旁边那不语凝望他的,团花纹看起来则是有日常磨损之色。
便朝那不出声的人拜了一拜,道:“不知柳相此次邀了丁某来,是为柳相看卦,还是为这位柳大人看卦?”
柳相与鬼王对看一眼,眼中均是火花一闪。
柳相撇着嘴轻笑道:“你怎知我是柳相?”
鬼王也道:“你怎么就说我是柳大人?难道这里还有两个柳大人不成?”
丁巳知道自己猜对了,点点头,落了一颗心,开始自己最擅长的工作,胡诌:“相士相士,相乃第一关。中品人相貌,上品人相气。二位均是贵气冲天之人,不过。”
他朝着柳相道:“贵气色有不同。柳相乃是紫气,一脉冲天,宛若惊龙,小的不想相中都难。而这位柳大人。”
他又转向鬼王道:“乃是金气,金贵无匹,必是大富大贵,为商必为豪贾,为官必为丞相,为侠必为开宗立派之师。”
“二位大人虽气,色有不同,但气出同源,乃是一脉相承,故而这位大人,与柳相国大人必是血亲之脉。”
他说道鬼王身份时,句句点在明处,开宗立派四字一出,鬼王与柳相皆是心中暗服。却在说到柳相国之时,紫气惊龙这般隐晦地说了一下,却不在往深了讲。
柳相国只觉被人拿鸡毛掸子轻轻从皮肤上扫过,酥酥麻麻,痒得蠢蠢欲动。
待他判定二人关系,又多了几分信服,方抱拳道:“丁先生不愧是名士,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