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糖果事件而彻底撕破了脸,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再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海因兹家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姑姑都会特意躲出去,故意不和我们碰面。
以前只要知道爸爸要去海因兹家,就一定会争取在那一天休息,好获得一个与爸爸相处的机会的姑姑,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面前。
面对着姑姑这样的反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彻底地放弃了爸爸。我只知道,没有了姑姑的阴阳怪气,以后再去爷爷奶奶家,除了他们俩以外,我也就只需要面对我同样很喜欢的姑奶奶和她的狗狗了。
如果说,姑姑因为她给我留下的极端不好的印象,而成为了我需要浓墨重彩地提一提的人,那么,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给我留下的印象,绝对只会比姑姑更加深刻。
在我第一次见到明光叔叔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人长得和爸爸一模一样。只不过就算长得一模一样,我也可以一眼看出,明光叔叔并不是我的爸爸。
糖果事件过去几个月之后的某一天,跟着妈妈一起出门购物的我,在她买完东西之后向她央求,说是想要到家附近的公园里玩上一会儿再回家。
公园里,有着滑梯、秋千等免费娱乐设施的儿童游乐场,在每一个周末,总是有很多前来玩耍的孩子,以及陪同他们前来的各自的家长。
眼看着妈妈在游乐场边的长椅上坐下,笑着对她挥挥手的我,就这么跑向了不远处的滑梯。而等到我玩得满头大汗,想要回到妈妈身边喝口水的时候,我却在她身旁,见到了一个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爸爸今天提前下班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啊?”面前的男人在我跑到长椅边之后,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来,在我那一头并不伏贴的短发上揉了揉,其言行举止,无一不往爸爸的身上靠。
可是,哪怕每一次爸爸提前下班回家,都会用与之相同的方式对待我,我却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
“叔叔你是谁?为什么和我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你到底是人类还是不定虫啊?”
“天予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你的爸爸呀!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面带微笑地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我齐平的男人,在我看来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你少骗人!”说话间我抬起左手,将右手手指搭到左手ID上的某颗按钮上,尽量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用与自己稚嫩的嗓音完全不相符的声调,威胁他。
“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就算我手腕上的这个只是儿童用ID,报警让人来抓你,我还是做得到的。”
“啊,果然不行吗?”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被打回原形,脸上露出一个愿赌服输的笑容的叔叔转向了我那一直坐在长椅上,面带微笑地看热闹的妈妈。
“就算向你打听出了,提早下班的青叶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这个孩子,尽可能把它全部模仿下来的我,果然还是假扮不了他的父亲吗?”
“那是当然了,我们家天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种小把戏给骗倒?”脸上尽是自豪的表情,伸手将我搂在身侧的妈妈满意地笑起来:“提防不怀好意的陌生人的各种模拟训练,我和青叶可没少陪这孩子进行练习,你想骗到他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好好,你们夫妻厉害,你们夫妻厉害行了吧?”面带讨饶的笑容,看上去和妈妈关系非常熟稔的叔叔,说话间转向了我,如此进行自我介绍:“天予你好啊,叔叔的名字叫做明光,和你妈妈是很多年的战友了。”
“在你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叔叔就因为星球建设工作的需要,离开这座城市到外地驻扎去了。过了几年时间终于能够回来,现在算是和你第一次正式见面。怎么样,有没有被叔叔这张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的脸给吓到啊?”
“这倒是没有。”得知面前的叔叔原来是妈妈的战友,因此放下了戒心的我,把手指从ID上移开了,“在认出你不是我爸爸的一瞬间,我就已经对你的身份有了两种猜测。”
“哦,是什么猜测啊?”
面对着眼前这个笑弯了眼睛的叔叔,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地对我的猜测感兴趣的我,自然很愿意为他进行解答。
“爸爸当初向我解释为什么我的姓氏和他的不一样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除了我以外,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所以,叔叔你绝对不可能会是爸爸的双胞胎兄弟。”
“既然不是双胞胎兄弟却长得一模一样,那么,在我看来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因为叔叔你和妈妈一样,都是不定虫了。不定虫可以依靠自己的外胞,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外形,所以,如果是基于这个原因,那么你和爸爸长得一样,一点都不稀奇。”
“嗯,确实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叔叔和你一样,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如此回答的叔叔,脸上带有的笑容在我看来不似作伪。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么,就应该是易容投影没跑了。”信心满满地做出这样的回答,认为这次绝对不会出错的我,紧接着就被面前的叔叔否定了。
“嗯,天予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东西,还能够条理分明地进行推断,这样确实挺不错的。只不过很可惜,你的两个答案都不对。事实真相是,虽然我确实和你爸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叔叔我却还真的就是和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哈?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叔叔你快点把原因,详细地说给我听啊!”因为自己能够想到的答案全都被否定,因此被彻底激发了好奇心的我,只想尽快弄清楚其中的奥秘。
于是就这样,完全把滑梯、秋千什么的抛在脑后的我,就这么在公园的儿童游乐场边,第一次听到了染色体、基因,这些生物学概念。
那些能够态度友好地向我讲述我所并不知道的东西,帮助我增长见闻开阔眼界的长辈,我都一视同仁地非常喜欢。
因此在时间逼近黄昏,我和妈妈必须得回家去了的时候,我意犹未尽地邀请了叔叔,希望他日后如果有空,能够经常到我们家里来做客。
“我如果经常去的话,你爸爸肯定会不高兴的。”
从叔叔刚才和妈妈的谈话中得知,叔叔他这次之所以会到我们住的地方来,只不过是因为他好不容易才结束了为时几年的驻扎任务,因此在回来之后特地来看望妈妈的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因为明光叔叔来家里做客,而感到不高兴。
“为什么呢?我们家总是有很多叔叔阿姨来做客,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爸爸和妈妈的战友。那怎么他们来了爸爸就欢迎,你来了,爸爸就会感到不高兴呢?”
“这个嘛,叔叔认为你还是回去问你爸爸比较好。”
在离去之前最后摸了摸我的发顶,随后向妈妈告辞的叔叔就这么走出了我的视线,而等到回到家里后,我也确实把心中的疑问,抛向了爸爸。
“时间过得可真快,想不到一转眼几年就过去了。明光这就已经回来了?我怎么感觉他走的那一天,也不过就只过去了半个多月而已。”
“爸爸,回答儿子我的问题,明显比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地发感慨,要重要得多吧?”水气氤氲的浴室里,和爸爸一起泡坐在浴缸里的我,正在眼巴巴地等待答案。
“爸爸不喜欢见到你明光叔叔的理由,和你妈妈不喜欢见到你姑姑的理由大同小异。共通点就是――你明光叔叔以前是爸爸的情敌,并且在你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喜欢了你妈妈好几年。”
“嗯,这个理由说不通啊!”用手托着下巴仔细思考片刻,发觉事情有漏洞的我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唐陌叔叔,他不是也喜欢妈妈吗?那么为什么爸爸你不介意他到家里来做客,却要那么忌惮明光叔叔呢?”
“那当然是因为你明光叔叔和你唐陌叔叔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动手给我洗澡的爸爸,随后做出了详细的解释。
“你唐陌叔叔出现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在一起了。你唐陌叔叔秉承着君子不夺人所好的原则,从来也没有试图和爸爸进行竞争。”
“把这份感情全都放在心底的他,一直以战友的身份和爸爸妈妈相处着,从来也没有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面对着这么个识大体、懂分寸的人,爸爸当然非常欢迎他来做客。”
“但是吧,你明光叔叔,当年在爸爸妈妈结婚之后,也依旧没有放弃你妈妈。虽然后来,他因为你妈妈的严辞拒绝,而选择了祝福我们。但是毕竟你看,他顶着一张和爸爸一样的脸,爸爸因为一看到他就感觉心里膈应得慌,所以不欢迎他来做客,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老爸啊老爸,你的心胸真是一点也不开阔。我都已经这么大了,姑姑还没有对你完全死心,可是面对着那样的她,妈妈却一点也没计较,每次去看望爷爷奶奶,都不会因为姑姑的存在,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可是现在,明光叔叔都已经不喜欢妈妈了,你还这么放不开。简直就是个醋坛子,一点也不男子汉!”
“你这臭小子。”醋坛子爸爸因为我的话,哭笑不得地抬手戳了戳我的额头,随后好奇地问我:“你怎么知道你明光叔叔不再喜欢你妈妈了呢?”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眼神啊!”说话间我谈起手来郑重无比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后详细解释到:“每一次去爷爷奶奶家,姑姑总是会在你注意不到的时候,看着你出神。”
“那个眼神我印象非常深刻,不单单在姑姑的脸上看到过,还曾经在唐陌叔叔的脸上看到过。”
“与偶尔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妈妈的唐陌叔叔不同,今天面对着明光叔叔,我却根本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那个眼神,所以啊,他绝对已经不喜欢妈妈了。”
“人小鬼大。”再次哭笑不得的爸爸,改戳我的额头成了揉扒我湿漉漉的脑袋。
“你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你明光叔叔,相处的时间那么短,没有看到那样的眼神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知道等日后时间长了,你不会在他脸上看到那样的眼神?”
“因为妈妈和我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情绪太多情感太深,藏不住的话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每一次你们俩因为工作的原因,而和我分开的时候,几天之后再见面,我都可以无一例外地从你们的眼睛里,看到你们对我的思念。几天的时间就可以积聚那么多的感情,又何况是一直见不到面的好几年时间呢?”
“明光叔叔和妈妈一连几年没有见面,这回好不容易见上了,他就算是再怎么想隐瞒,也不可能藏得住。”
“可是,今天明光叔叔和妈妈说话的时候,我特意仔细地观察过了,明光叔叔的眼睛里,只有好友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和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对那些回不去的过去的缅怀。而且,最后我们分手的时候,明光叔叔也走得非常潇洒,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所以爸爸你说,都这样了,明光叔叔怎么可能还会喜欢着妈妈嘛!”理直气壮地把我看到的、思考到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一股脑地倒出来,认为自己这次说的绝对没错的我,随后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爸爸的肯定。
“儿子啊,你这观察能力,果然相当敏锐呀!爸爸承认了,你说的对。面对着早就不再是情敌的你明光叔叔,爸爸确实用不着再忌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