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宣轩来电之后,燕晓义便一直在回忆这个奇葩学生的种种表现。
李小沙对她提问问题的所有解答,她都用一个小本子记了下来,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觉得好玩,而且这些解答偶尔还能给她带来一些学术方面的灵感。
这个小本子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于是她又拿了出来开始翻看。
里面一共记录了五十多个问题和解答。
其中大部分她其实看不太明白,以为只是一个有点妄想症倾向学生的胡思乱想。
有一些则带给她很大的启发,近期她申请的两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就有其中两个解答的影子。
还有一些则是让她觉得完全是异想天开,似乎符合逻辑,但根本不符合学术界的普遍认知。
如果李小沙真的像周宣轩说的那样是个难得一见的脑力天才,如果这些回答是他经过严密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那么……
燕晓义简直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至于周宣轩的话有没有虚构和夸张,燕晓义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怀疑。
她这个闺蜜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眼光高得顶天,背景大得吓人,灰白两道通吃,想让她夸一个人简直是难如登天,所以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一般来说都是真的不能再真,如果是夸人的话,那这个人的真实水平至少再乘个二就差不多了。
人这种动物,通常都会有先入为主的通病,就像我们读一篇文章,如果这个作者名不见经传,那么很多人读了一遍之后可能觉得写得也就那样,甚至还能挑出不少毛病。但同样一篇文章,作者署名是鲁迅或者林语堂,那么大多数人读完之后恐怕就是另外一种评价,甚至之前的毛病也会变成点睛之笔了。
我们的美女博士后也不例外。
燕晓义现在再次仔细研读这些解答,那是越看越震惊,到最后手都是颤抖的,似乎这个薄薄的小本子重若万钧。
就在这时,她无意中又看到了一篇文章,不由得大为惊奇。
首先,这篇文章的题目跟她在第一节高中物理课上提问李小沙的问题一字不差。其次,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她非常熟悉的一个人,燕晓仁,她的同胞异母哥哥。更为夸张的是,这篇文章竟然是《Science》当期的特别推荐文章。
按说燕晓义作为理论物理学博士后,对这种学术界的动态应该很清楚,不会现在才发现这篇文章。但好巧不巧地是,这段时间她确实是非常忙,一直在帮着导师准备这次学术会议的事儿,不但导师的专题报告由她主笔,甚至PPT也得她亲自去做,所以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怎么还能想起来翻看这种学术动态。
另外,燕晓仁在发表了这篇文章之后也是刻意瞒着她,虽然在其他人那里已经是吹得天花乱坠了,却偏偏在她这里只字不提。
看完这篇文章之后,燕晓义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剽窃!
可是下一刻,她意识到其实这个剽窃还是由她引发的,是她把李小沙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记下来,又不小心被燕晓仁看到,才最终造成了这个结果。
于是,她就感到手里的这个小本子变得烫手不已。
这简直就是一座金山,不过是别人的,却被她无意中搬到自己家里来……
第二天,燕晓义在小本子里面挑了两个她看不太明白的解答,准备抽空给她的导师赵明翰看一下。
赵明翰是当今华夏首屈一指的理论物理学家,华夏科学院、工程院双院院士,在量子力学方面的成就即便在全世界也能排在前三。
赵明翰很喜欢燕晓义,他的这个女弟子不仅聪明漂亮,而且悟性奇佳、性格坚毅,所以赵明翰对她报以很大的期望。这两年来,一直亲自辅导着她的博士后课题,经常带在身边,面命耳提。
这次学术会议已经接近尾声,赵明翰正在和几个老朋友聊天呢,他们这些人虽然在学术刊物上经常隔空过招,在各种会议上经常见面,但能坐在一起闲聊的机会着实不多,所以聊得投入了一点。
燕晓义心里存了这事儿之后,就想找导师确认一下李小沙的这些解答到底有着怎样的含金量,但会议明明已经结束,左等右等就不见他出来。
燕晓义心里跟猫挠一般,实在等不下去了,就硬着头皮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了进去,在一帮物理学界大拿众目睽睽之下递给导师一张A4纸。
赵明翰看到燕晓义走进来,正想给这些老家伙们介绍一下他这个得意弟子呢,却无意中看了一眼那张纸上的东西。
这一眼看去,赵明翰立刻深深地陷了进去,半天都没吭声。
看着导师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燕晓义有点急了,在旁边喊了几声。
但赵明翰还是置若罔闻地盯着那张纸,甚至皱着眉头有点不耐地摆了摆手。
燕晓义看导师身体没什么事儿,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但也没敢再吭声了,心里却是越发震惊,看来李小沙那些解答好像没那么简单,不然导师不会是这个反应。想到这里,她是又兴奋又紧张,当然还有一点担心和害怕。
这样过了将近十分钟,赵明翰那些老朋友也觉得有点奇怪了,难道出什么大事儿了吗,但也不太像啊,看老赵这状态倒像是在思考问题呢,不过有啥问题值得他把一帮老朋友和这个漂亮闺女都晾在一边儿呢?
其中一个叫肇弘伟的老头儿,也是搞理论物理的,同样是科学院院士,跟赵明翰最是惯熟,只有心里最清楚,老赵怕是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了,但多少年没见他对什么问题如此入迷了。这个小丫头听老赵说过,应该就是他那个最为得意的女弟子了,不过这女娃娃好像才22岁吧,应该还没这火候吧,随便弄张纸条就把老赵给弄成这样了?
但他转念一想,对于搞科学研究的人来说,年纪好像从来不是什么问题,高斯18岁就创造了最小二乘法,爱因斯坦26岁就提出了“光量子假说”并创立了“狭义相对论”,这个22岁的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取得一些惊世骇俗的成就呢?
想到这里,肇弘伟的一颗老心脏也不禁火热起来,于是他也站起身来走到赵明翰身边弯下腰去看那张纸。
这一看不要紧,那张纸就像是拥有奇异的魔力一样,把肇弘伟的目光也牢牢地吸住了。
接下来发生了更加奇葩的事情,赵明翰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感觉只是用手比划已经不够用了,下意识地扭头一看,旁边老肇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笔,于是顺手就拿了过来,并拉着老肇做到旁边,两人开始比划着演算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屋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还是兴味盎然起来,能让两个华夏首屈一指的理论物理学家入迷到这种程度的问题显然不会是个小打小闹的东西,大家看向燕晓义的目光也都变得炙热起来,尤其是了解到她就是赵明翰的弟子之后,一个个看着她简直像见到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燕晓义也感觉到了屋里人对她态度的明显变化,也大概明白其中的原因,心中是后悔不已,燕晓义啊燕晓义,你就这么没点儿耐性,非得在这种场合搞这个事儿吗?现在该怎么办?
一时间,燕晓义羞愧得满脸通红,彻底坐蜡了……
幸好,还是赵明翰替她解了围,几分钟后,只见赵明翰和肇弘伟像小孩子一样击了一下掌,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两人突然发现还在会议室里,一帮老家伙正红着眼睛看着他们俩和燕晓义。
于是,两人立刻醒悟过来,非常有默契地快速向那张纸抓去,动作之快根本不像是两人古稀之年的老人,结果好好一张A4纸“刺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就快速地把自己那半张纸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
赵明翰跟屋里一帮老家伙随便打了声招呼,拍了一下燕晓义,立刻就向外走去,肇弘伟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赵明翰。
三人一溜烟地跑掉,只留下一阵义愤填膺的叫骂声。一屋子正眼巴巴地等着赵明翰给大家释疑呢,却怎么也没想到两个老头竟然一声不吭地跑掉了,这得是有多急啊!
跟着导师回到房间之后,燕晓义明白自己这次似乎是玩大了,怕是不太好收场,心中对李小沙不禁是又惊又恨、又喜又忧,复杂得一塌糊涂。
她给导师看的两个问题其实也都是赵明翰经常提及并和她讨论过的,只是始终都没什么进展而已。
李小沙的解答有一些莫名奇妙的词语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所以她根本看不明白,一直以为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狂想而已,即便是昨晚再次仔细翻看的时候,也还是不明所以,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是给出了那两个问题一个可能的方向。
但以身前两个国宝级老头儿的表现来看,似乎真的有可能在这两个问题上做出重大突破。
到了房间之后,赵明翰也没理肇弘伟,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对燕晓义说道:“晓义啊,没想到你对这两个问题的理解竟然到了这种程度,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汗颜啊。”
问题是他脸上一点汗颜的意思都没有,一张老脸简直乐开了花,还挑衅地朝肇弘伟挑了挑了眉,一幅小人得志、喜不自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