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站在人堆里,摸着自己嘴角的痦子,显然有些心动,但历来精明过人的她,却没去贪图那第一个不要钱的名额,因为,她需要别人来给她当免费的试验品。
其实,老人也早就看到了人堆里的陈梅,见到正主儿过来了,他自然也就安下心来继续布局……
只见他笑呵呵地对跟前的几个不断推搡的女人说道:
“这个点痦子,祛黑痣,也不是谁想点就能点的,这么着,我先给你们几个做个皮试,结果能做的,咱们再挑一个,不能做的,比如一点会留疤痕的,对药物过敏的,你就是给钱,我也不敢做是不是?”
说着,老人从地上拿起一个小玻璃壶,用一根纤细的钢针,挑起一点白色的半凝固液体,逐个点在了几个女人的手背上,接着说道:
“几位,你们先站一旁,注意观察自己的手背,五分钟之内,出现红肿热痛的,告诉我!”
说完,便不再搭理几人,又开始跟周围的众人笑呵呵地攀谈起来。
其实,这也是这类行业里的一个小手段,行话叫做“封口”。
因为这类行当,基本上都是在街边摆摊设点,所以很多时候,会因为人多口杂,而放跑真正肯花大价钱的顾客。
所以为了封住这些人的口,就有人想到了这个主意:
那点在众人手背上的白色半凝固液体,其实一点药性都没有,就是石膏粉加上清水,但他后面那话一说,谁还不注意自己的手?
这时候,只留意自己会不会有过敏反应的人,哪里还有心思跟别人插话?
而且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能够留住更多愿意花钱的人:
许多人会因为前面有人,而不愿意等待,所以就会流失许多顾客。
但如果你刚来,就给你以做皮试为由,点了个白点在手背上,你还会跑吗?
老话说的好,无君子不养艺人,说多了,这个行当就没法干下去了,所以在这里也就不多做介绍了。
话说,老人先把几个起哄的女人稳住之后,就又开始跟周围的人攀谈起来,这主要说的,就是那种放之四海皆准的大道理了。
中国人,有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
越是小平头老百姓,越喜欢讨论国家大事,而且你放心,他们每个人还都有自己的那一套。
而最没有文化知识和哲学基础的大娘、大妈们,最喜欢的,就是唠叨这些人生感悟、富含哲理,但半毛钱用处都没有的大道理……
于是乎,他便一而两,两而三,半个月十五天地,跟一众老大妈们攀谈起来。
几分钟之后,大家也就熟络了许多,接着老人又挑了两个人,简单地给人算了算命,这才扭脸看了看几个做“皮试”的,最后挑了个性格相对文静的小姑娘说道:
“姑娘,还是你先做吧,爷爷给你免费!其他的乡邻,皮试也都没问题,可你们也得让让人家小姑娘吧?再说了,万一我给人点坏了,你们不也免了遭殃了不是?”
这话一说,众人便都呵呵笑了,中国人就是这样:
一旦相互间稍微有那么点熟悉后,难听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这次他用的,自然是真正配置的“药物”了,为什么会选择小姑娘,一个原因就是小姑娘脸皮嫩,黑痣色素沉着比较浅,点上去后,用沾了酒精的棉签一擦,就能立竿见影地让黑痣当场消失,这么着,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所以有了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接下来点黑痣和痦子的人,也就更多了。
忙乎了大半个小时,就见那陈梅也挤了上来,她指着自己嘴角的痦子问:
“我这个,能点吗?”
一直留意她的老人,故意瞥了一眼,刚说了个能字,便立马改口道:
“不妥,你这个痦子,我不点!”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那陈梅闻言自然感到奇怪,就问:
“为什么?我又没做皮试,你怎么知道不能点?”
老人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悠悠说道:
“不是不能,而是不妥……”
这话更奇怪了,因此陈梅便接着追问道:
“哎!奇怪了,怎么到我就不妥了啊?”
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有点不情愿地说道:
“小老头前面说过,一天之内,我只给人算三挂,也罢,我就给你简单解释一下,也不算是破戒,你是不是有个儿子现在在外地?恩……我看看,还是个学生!没错吧?”
陈梅闻言一怔,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但也没太多在意,只是更加奇怪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
老人见对方没有说话,便接着说:
“你这个儿子,近期……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是不是遇到过一次劫难!但却有惊无险?”
“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这话一说出口,陈梅当即就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合不上了。
因为,前段时间,余勇开学时,他坐客车往省城去的路上,还真发生过车祸,结果,在有人丧命的情况下,他竟然还就真的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
这事儿,她可谁都没说,这老头……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我不能给你点这个痦子,如果你没有这个痦子,你家儿子上次绝对躲不过这一劫!因为……算了,再说就破戒了……”
说完这些,他便莫测高深地低下了脑袋,任陈梅再怎么询问,也都不再正面回答了。
如果有内行人在场,估计很容易就会看出来,老人现在用的,是偏门行当里,非常非常坑人的一个冷门行当,行话叫“干金”。
这行当细分的话,又有:大嘴金、小嘴金、铺底金。
所谓大嘴金,是用公鸡衔签,会家不多,流传也不广。
小嘴金,用的是黄鹂鸟衔签,同样流传也不多,但像老人这种所谓的铺底金,却是最最方便,流传也最广泛的一种。
而刚刚他对陈梅说的话,在行话里,叫做“呛金”,意思就是通过说话的艺术,来套取对方的话。
不过,在干金的规矩里,想下谁的点,给谁做局,基本上都会将对方的上数八辈,下数五门都给提前摸个清楚,所以才能对症下药。
因此他刚刚说的这些,也都是杨洋提前就从李静璐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所以现在用来,陈梅自然深感惊讶,当然,还有深深的不安了。
老人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就对周围围着的人拱拱手,说道:
“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下午小老头不出摊子,算命打卦也够了数字,所以,各位如果还有要来祛痣算卦的,只好明天请赶早了,咱也在这儿待不住,三两天就走,所以有什么招呼不到,招待不周的,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说完,转身就开始解绑在电线杆上的幌子,众人见状,虽奇怪他为何这么早就收摊儿,但想着这种有真本事的人,是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揣度的,所以也都没有说什么,只一会儿工夫,便陆续的散去了。
等老人将小马扎,幌子,铃铛,还有地上一应物事,装进旁边的一个木箱里后,抬头间,就看见那陈梅,依然一脸担心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老人不由心下一笑,就蹒跚着背起木箱,转身欲走。
眉头深锁的陈梅见他要走,便一步上前,一脸谦卑地商议道:
“先生……先生……现在没人了,您能跟我说说,刚刚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吗?我儿子怎么了?你……算我求您了行吗?”
老人一脸难为地摇摇头:
“不是我不愿意说,实话告诉你吧,就小老头这点微末道行,一天最多就能算三挂,多了,我自己就得受反噬的……”
“先生……算我求您了,只要您能帮我,我愿意多掏挂金,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老人看着一脸央求的陈梅,不禁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样吧,我今天是不能再算了,你呢,明天买好七尺红绫,三丈红绳,一刀黄纸,再来这里找我吧!记住,这事儿跟谁也不能说,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我不敢保证……”
“好……好……先生放心,我肯定谁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