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煊炽将信件放在烛火下焚烧,蓦地里又想到李清沅对自己的无私关怀。心中酸苦,长叹一声,坐在桌子旁,眼眶泛红。他想起半年来自己所受的艰难折磨,卷起左臂衣袖,斑斑驳驳地尽是狰狞可怖的伤疤。
“我若当初乖乖待在师父身边,不去四处闯祸,便不会与紫英相遇,也就没有后来的奕剑山庄一事了。如果紫英不与我相知相识,离别时也就不会万分痛苦。如果我没有一时冲动,要去奕剑山庄复仇,便不会闯入天绝教,师父也就不知道我与魔教的关系。那……”思绪及此,却再也进行不下去,想到师父给幼年的自己带来的温暖,又思及如今师父对自己的痛恨。悲愤交加,右指因愤怒深深地掐进左腕皮肉,渗出血丝后,穆煊炽才恍然惊醒。
“好在这世上,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清远姐对我关爱有加,云七妹子又这般信任我。还有史师叔......只是我怕再难见到紫英,她……她还是忘了我的好......可,她又真的能忘记我?”穆煊炽想到四年前与林紫英游山玩水的快乐时光,嘴角微微翘起,眸子中灵动清澈。“我如果真的爱她,就不应该给她造成痛苦……”
穆煊炽收回右手,按压了几下左腕的伤口。看着这些疤痕,有一半是孟卓继造成的,而另一半则是自残所致。他半年里蜗居深山,与雪狼为伴。偶尔为觅食下得黄山,与人打交道的机会也少了很多。他神情抑郁,练功入魔,偶尔痴癫疯傻如入魔障,伤心愤怒交叠,便拿碎尸发泄般地划着左臂。这半年来的生活,几乎转遍了穆煊炽的性子。他原先耐心善良,如今变得急躁残忍。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恩情的报答。“我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才是我的本性。”
穆煊炽走到床边,打开窗户。远远地听见几声狼嚎。穆煊炽心下了然:“原来白雪还没走,他一直守护着我。”雪狼是极具灵性的动物,一年前穆煊炽就过年幼的白雪,半年前白雪救下了重伤的穆煊炽。一人一狼的友情便就在这样的奇缘下开始。白雪是雪狼部落的新头领,所以当初白雪带着穆煊炽来到雪狼群居的地方,所有雪狼均知这个人类对首领又恩,便对穆煊炽温顺有加。后来穆煊炽练功之时,白雪总是陪在身边。一来二去,穆煊炽便学到了一招召唤群狼的方法。久而久之,穆煊炽便与它们成为了一家人,白雪也奉穆煊炽为主人。
穆煊炽对着窗外招了招手,想到天色大亮,雪既已停。他摘下面具,去隔壁叫醒阮云七,准备上路。阮云七迷朦地睁着眼睛,问道:“穆大哥,这……都天亮啦!我昨天晚上……”
穆煊炽笑道:“你放心,昨天你担心的紧的那位公子啊。现在就在我的房里。”
阮云七瞪大眼睛,惊讶道:“穆大哥救下了他?”
穆煊炽点点头,心中暗道:“云七太过天真单纯,对坏人便毫无防备之心。”
当下穆煊炽带着阮云七来到黎颜身旁,阮云七见黎颜相貌清秀,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穆煊炽。穆煊炽见她在黎颜和自己间来回看,不禁莞尔道:“你这是做什么?”
阮云七脸色一红,道:“这位黎公子面容清隽,可我却觉得......他的眉宇间没有穆大哥潇洒英气。”
穆煊炽听她这样赞美自己,也稍稍有些害羞,咳嗽几声,道:“那你现在看看我呢?”说着带上先前的面具,阮云七扑哧一笑,道:“这样就很稀松平常啦,穆大哥,我也想要这样的面具。”
穆煊炽心道这是不错,但他想到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躲避仇杀。可阮云七好好的,自己何必要她也过这样东遮西掩的生活?“你就不必了啊,我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
阮云七“嗯”了一声,也就不去强求穆煊炽。只是仔细地端详着黎颜,问道:“穆大哥为什么将他绑起来?”
穆煊炽道:“哦,这是因为他得了羊癫疯,我怕他大发疯癫。所以才捆住他。”
阮云七嫣然一笑,道:“穆大哥你连说谎都不会,你的脸红了哦。”
穆煊炽连忙摸着脸颊,惊道:“啊?没有啊。”
阮云七道:“穆大哥,你是不是认识他?”
穆煊炽暗道阮云七虽然单纯,可心思缜密,她应该已经看出自己的反常了。
“他是林海山庄的少庄主――黎颜,我当然认识。”
阮云七听过林海山庄的名头,但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重伤之人,竟是林海山庄的少庄主。“他是林海山庄的人?我听爹说过,林海山庄和朝廷关系很好。”
穆煊炽点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们做个清净无为的武林侠士。”
阮云七道:“那我们要带黎颜走吗?”
穆煊炽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这趟要去的目的地,便是林海山庄。”
阮云七奇道:“去那里?难道是送黎颜回家?”
穆煊炽神秘一笑,道:“林海山庄和皇室关系亲密,我们就可以从他们身上挖出很多事情。”他知这个神秘莫测的林海山庄,绝对是皇帝极其看重的。林海山庄在武林中的威名虽比不上奕剑山庄,但是它与皇室的亲密联系,使得它掌握这个帝国的秘密,远远多于奕剑山庄。
阮云七虽不知道穆煊炽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既然决定跟着穆煊炽,那就是将自己的意愿抛之千里,只要穆煊炽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穆煊炽道:“妹子,你和我一起这样赶路,委屈你了。”
阮云七嫣然道:“只要和穆大哥在一起,云七就很高兴。”
穆煊炽亲昵地拍拍她的秀发,见她俊俏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喜悦,心中也很是高兴。
穆煊炽和阮云七出得客栈,行到后院,换来白雪和另一匹雪狼。穆煊炽将黎颜栓好,负在雪狼背上。自己和阮云七依旧乘坐白雪。好在临走前问清了掌柜的去往海州府林海山庄的路线,穆煊炽他们先是要往西北方走在直直往北走。海州府离怀都城极近,穆煊炽选择走幽静小道,就是不希望雪狼踪影被行人发现。
他们一路上选择的客栈,也皆是隐蔽僻静处的小客栈。阮云七在经过一个市镇的时候,换了新的头饰。她原先是扎个马尾,现在则是散开头发,以额冠束发。穆煊炽为她买了一个银簪,阮云七高兴不以们,早早地便换上了新的装束。
穆煊炽见她更添姿色,心中为她高兴。“日后云七定会嫁个好人家。”穆煊炽抚着她的秀发,温言道。却哪只阮云七瞬间白了脸色。穆煊炽忙道:“云七,是大哥说错坏了吗?”
阮云七慌张地摇着手,却不敢去正视穆煊炽的双眸。其实在阮云七的心中,她是这样想的:“穆大哥,你不知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后来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我真心替你祝福。可是......我是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的。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爱上了......”
穆煊炽有些内疚,以为是自己触发了阮云七的伤心事,慌忙道:’好妹子,是大哥不对。大哥以后不提了啊。”
阮云七笑了一笑,回身道:“穆大哥,我没事。只是,我没有要嫁人的打算。”
穆煊炽叹道:“你以后会遇到让你倾心一生的人的。”
阮云七见他神情间似有落寞,按耐不住好奇,试探地问道:“穆大哥?你……你是不是在想林姑娘?”穆煊炽不知道她竟然知道林紫英,心中一震,道:“你怎么知道林紫英的?”
阮云七双颊晕红,道:“穆大哥,一年前,我在天绝山照顾你的时候。你昏迷期间,总是在喊林姑娘的名字……你的神情是那样的悲伤。”
穆煊炽怔了一怔,默然不语。阮云七继续道:“穆大哥,你这么好,武功又高,云七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幸福的在一起。不要当大哥想起李姑娘,便是思念的悲伤。”
穆煊炽听她说的真诚,心里感动,可她不知道,自己与紫英是难以再见的了。
“云七,大哥谢谢你。”穆煊炽真挚地说道,阮云七点点头,眼角带笑,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她心想:“穆大哥,只要你开心,云七愿意做任何事。”
到了离海州较近的离州,穆煊炽提议骑马赶路。雪狼一路也是辛苦了,阮云七赞同。二人将黎颜从雪狼身上卸下。他犹自沉睡,这一路来,穆煊炽为他吃了东西,以免他饿死。阮云七则好奇他这三天三夜不醒,该是怎样的感受。
穆煊炽走到白雪身边,与它相拥,轻声道:“你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乖白雪,快回去吧。”
白雪一步一回头,与同伴一起消失在视野之中。阮云七见夕阳下,穆煊炽孤单的身影被拉的极长,心中一阵苦涩。
突然间,黎颜陡然睁开双眼,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拿住了阮云七的左腕。阮云七大惊欲挣,却被他拿的死死的。黎颜在这三天里的休息养精蓄锐,右臂的力气完全回来。他拿着绳子的一端,用力一挣,身子被巨力拉开。在阮云七发出叫喊之前,黎颜按压住了她左腕的太渊穴。
穆煊炽听到动静猛地转身,却见阮云七跌倒在地,被黎颜制住要穴。
黎颜盯着穆煊炽,见眼前这张是个普通丑陋的脸,心中一惊,问道:“你是穆煊炽?”
穆煊炽暗道自己过于大意,想必黎颜早就清醒,只是内力未完全恢复,不敢轻举妄动。穆煊炽现在的武功已经世少难敌,如今却被黎颜摆了一道,心中微怒,道:“黎少庄主觉得我是谁?”
他担心黎颜真的伤了阮云七,便出言斡旋。黎颜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缓缓道:“你带着人皮面具,就以为我认不出来?没想到啊,你果然没死。”
穆煊炽嘿嘿一笑,突然将手中攥好的雪球猛地弹出,正中黎颜气海穴。黎颜身子僵硬,松开了阮云七。阮云七翻身而起,怒道:“枉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求大哥救你,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黎颜直直瞪着穆煊炽,怒道:“好啊,穆煊炽,你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武功长进不少啊!”他本来还想着愧对穆煊炽,可穆煊炽这样的举动,让他极为不爽。又想起穆煊炽曾对孟易川做过的卑鄙行径,便只剩愤怒。
穆煊炽将阮云七拉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黎颜,道:“黎少庄主,过奖了。”想了想,又道:“和你一路的,还有几个人,不知他们是谁啊?”
黎颜“哼’了一声,不回答。
阮云七对穆煊炽道:“大哥,我有法子让他说真话。”
穆煊炽不知道她鬼灵精怪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只是乐道:“好啊!得让这黎颜知道我们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