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一倾,长空一碧。淡淡月色撒将在孙穆二人疾驰小道之上。穆煊炽捏着缰绳,掌心渗汗,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不停安抚自己。他担忧紫英,与孙自鑫颠簸几日,却是都没来得及去寻紫英,这次定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甫一进城,便要去寻林紫英。
两人奔至城墙下,穆煊炽哀哀唤了声“师父”,孙自鑫知他心急,当下道:“你先去吧,我在城外找间客栈住下。你到时候只管出城,我自有办法联系你。”
穆煊炽感念一笑,忽地纵身跃起,施展纵云梯轻功,越过守卫,轻轻落入城墙内。夜晚街道空无一人,四周颇有萧瑟之意。穆煊炽记得来时路线,寻得繁华中心。果见华灯遮月,乐音嘈杂,辨别悦音坊所在地极为容易。
他见那乐坊大门敞开,时不时有些贵族客人一身酒气,满脸淫笑地摇摆着,在美女搀扶下进出大门。他厌恶这里强烈的脂粉味和酒熏味,当下隐身暗处,待得一女子孤身,便立即抢过,捂住其嘴,厉声喝问。
“我问你,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身穿淡紫绸衫的姑娘,头束金冠。”穆煊炽第一次这样暗中逼问,假做正经,不由得好笑。
那女子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她,她几天前,被......被洛秦王殿下......带走了......”穆煊炽神色一寒,道:“你不是骗我?”那女子忙挥手,害怕道:“真的,真的。”
穆煊炽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赵恒,面色又如笼罩黑雾。
“姑娘,你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吧......我这里有二百两黄金......你带着家人离开这里,找个好地方住下吧。”穆煊炽见她一脸狐疑,知她见自己穿着破烂,颇有轻蔑。于是将她拦腰抱起,施展轻功提纵术,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将这位歌姬带到一处客栈,偷偷潜入,又将她放在一间客房中。见她花容失色,眉黛惨淡,不禁微有歉疚道:“姑娘,我定会遵守承诺。我只是......”
那女子啼哭了一会,突然跪倒在穆煊炽面前,道:“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说罢又是呜呜地哭将起来,似是有莫大冤屈。“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今后跟随公子左右,服侍公子。”
穆煊炽见她二十左右年纪,姿容平平,可语音柔软动人,不禁问道:“姑娘,你为何不回家?”那女子哭道:“我爹妈早死啦,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音坊。他们对我都很......从来没有像公子这般还为我着想的。”穆煊炽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补偿之举,竟是对她有这般不同意义。
“姑娘,可否知晓姑娘芳名?”穆煊炽见她可怜,怜悯之心顿起,心想:“她竟是和我一样的悲惨身世,不过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爹妈。”
那女子双颊晕红,腼腆一笑,盈盈道:“小女子霜华。”穆煊炽见她终于止泣,笑道:“在下穆煊炽,霜华姑娘有礼。”霜华脱离了对她来说地狱般的乐坊,激动难耐,只想着如何报答穆煊炽,见他面容俊朗,又善良质朴,不禁心存好感。
穆煊炽叹道:“霜华姑娘,只怕我要失陪了。我要去救一个人。”霜华道:“是那位林姑娘吗?”穆煊炽道:“正是。”说罢倏地点其昏睡穴,霜华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穆煊炽喃喃道:“姑娘,你还是不要跟着我的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定会信守诺言!”
他从窗台跃出,疾奔向洛秦王府。他路径已熟,翻腾几下,进了赵恒平日里休息的庭院。
黑夜如水,灯火如豆。穆煊炽见赵恒兀自未眠,心中诧异。几步略近,贴近窗户,屏气凝神。
只听赵恒刷刷地在写着什么,只听得一阵刺啦啦的声音,想必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撕毁重来。不久,赵恒捶着桌子,似是发泄内心愤怒。“可恶,可恶,父皇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要......该死的。”穆煊炽听他低低咒骂,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她说是那件事,啊......那讨厌的小子,竟是......我不信。”穆煊炽不知他在咕哝些什么,刚准备离开,却听他低低地自责,“林姑娘,我没能保护好你啊。唉,该死,你怎么就和贤妃长那般像?”
穆煊炽大震,怎生紫英又和贤妃有关?赵恒到底对紫英做了什么?
他担心紫英,冲动坏事,竟是直接破窗而入,死死勒住赵恒的脖子。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将他捆了个结实,还拿团废纸塞紧他的嘴巴。
穆煊炽缓缓平息下来,拉来椅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恒的双眸,赵恒冷汗浸背,只觉得这要吐火似的眼神过于可怖。
穆煊炽拿起宣纸毛笔,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林姑娘在哪”。赵恒一脸惊恐,呜呜直叫,穆煊炽将毛笔递给他,示意他写在纸上。赵恒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皇宫”。穆煊炽写道“什么时候”,赵恒写道“不久”。
穆煊炽心中火烧火燎,撕裂宣纸,揪起赵恒的衣领,覆在他耳朵旁,轻声细语道:“你带我去皇宫找她。”赵恒挤眉弄眼,想要与穆煊炽说话,穆煊炽不耐烦,右手按在他的太渊穴上。“你不要轻举妄动啊。”说罢拿出纸团,放开赵恒,赵恒咳嗽几声便立即安静。
两人再次相见,却没有剑拔弩张。赵恒抚着脖子道:“我哪里知道林姑娘和贤妃如此相像呢?”穆煊炽依旧拿着他的手腕,道:“皇帝怎么可能见到林姑娘,你在背后捣鬼!”
赵恒怔怔地看着穆煊炽道:“林姑娘是我救下的,我爱慕她,又怎会把她给父皇呢?其中原因我又哪里知道?”赵恒见穆煊炽一脸戾气,只想着一个多月前重伤的哑巴,如今却又生龙活虎,只怕是有妖术。穆煊炽想到赵恒逼紫英与其结婚,大怒道:“你别想着玷污她冰清玉洁的名声。以后不要总是对她纠缠不休。”
赵恒知穆煊炽吃醋,嘿嘿一笑,道:“至少林姑娘嫁给我,便是尊贵的王妃,嫁给你,却是落魄的乞丐。”其实自那日赵恒将林紫英从悦音坊里救出,也总算让林紫英见到了自己的君子之风,颇有得意。“林姑娘信任我,和我说了你的身世......其实我母妃,唉,她与端穆郡主关系甚好。我想,你算起来该是我的小表弟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那日我带着一群人围攻你们,其实是父皇旨意,我哪敢不从?父皇吩咐我去拦截你们三人,还告知了我你们的名字。”
穆煊炽不知紫英为何与他说出自己的身份,疑窦难解。可见赵恒神色缓和,与先前判若两人,奇道:“难不成你是双面人?我面前一套,皇帝面前一套。”赵恒叹道:“身为皇族子弟,谁不是呢?我知道你现在仍旧不信任我,明日我进宫拜见母妃,你扮成我的随从......到时候,一切都会揭晓。”
穆煊炽心中大喜,万万没料到自己一直期盼的机会突兀降临。只要进了皇宫,就可以多了份机会查清三大长老的下落,就可以得到关于《寻龙剑诀》的信息。他清冷的目光打量着赵恒,倏地抬起他下巴,将一粒药丸送入他嘴中,逼着他吞咽下去。
“这是雪山奇毒,七日之内不会发作。哼,没有我的解药,七日之后,你就等着尝尝皮肤脱落,内脏腐烂之痛吧。”穆煊炽将解药拿在赵恒眼前晃了一晃,诡谲阴森地笑着。赵恒见他如此狠辣,只大气不敢出。初见时孱弱无能,如今又是使毒无度。当真猜不透这端穆郡主的儿子该是怎么样的个性了。
“你放心,我也想要救林姑娘,”赵恒见穆煊炽目光喷火,连忙道:“当然,林姑娘与小表弟是良辰眷侣。”
穆煊炽“哼”的一声,道:“我明日再来,你需安排好一切。”他原本想对赵恒和颜悦色,可有了赵观的前车之鉴,他不愿再轻易相信这些皇族子弟的话了。
赵恒一脸诚意,心中却老大不满。这穆煊炽语气冷硬,出手狠辣,目无尊长。只是现在被毒药所制,才如此低声下气。
穆煊炽刚准备离开,突然回眸一笑,道:“赵恒,你们家金库在哪儿啊?”
赵恒正自骂他说话无礼,却突然间他软语相向,脸上一红,道:“你没钱啊。”
穆煊炽本就觉得这般过于羞耻,可他现在也不想去别处偷盗金银,原是太费时间。答应霜华之事,必定要完成。“我需要二百两,我以后会还你的,只是借用而已。”
赵恒抚肚偷笑道:“好说好说,表弟,我的金子以后就是你的金子,我们是一家人嘛!”
穆煊炽扬眉笑道:“你倒是大方,不像那赵观,好大一只铁公鸡!”穆煊炽嘲讽太子,赵恒听在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想自己母妃处处被皇后打压,太子几次三番与自己作对,害得自己被父皇疏远,被兄弟欺辱。
“我也不喜欢这铁公鸡,等咱兄弟有机会吃一顿烧公鸡!”其实赵观赵恒与穆煊炽皆是表兄弟关系。当今皇帝是端穆郡主的表哥,亲缘疏远,皆是穆煊炽靠边站。可如今赵恒见穆煊炽和自己有相同的厌恶之人。原先的敌人便也成了朋友。
穆煊炽见他确实与赵观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算是投其所好。“那你现在就带我去取吧!”穆煊炽不愿耽搁时间,赵恒一口应允,亲自取了二百两黄金。
穆煊炽喜形于色,抱着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展颜道:“多谢表哥。”说罢疾步如飞,远远消失在黑夜之中。
赵恒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撒进室内的月色。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将自己逼入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