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煊炽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漫无目标,索性四处转悠。就这么耗费着时间,大脑中却是一片乱麻。他觉得眼前一片耀眼的金光,刺得难受,见眼前凉亭阴凉,便停下步伐,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撑着额头,蹙眉咬唇。
他不知道孟卓继为何如此之快就说明意图,毫不隐瞒。他本以为孟卓继是要设下陷阱,诱自己背叛师门,进而助他覆灭四大门派诸流。不过,他也太高估自己了,凭着自己这落败的武功,只能给孟卓继帮倒忙了。
他眼神飘忽,神游四方,灵魂出窍。就在这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的对面,这他都没有发觉。那人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毫无反应,突然用力一扭穆煊炽的耳尖。穆煊炽大叫一声,不耐烦地看向那人,两眼对碰,穆煊炽吁了一口气,拍桌道:“薛师伯,我可担心你了!”又环顾四周,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道:“还好你逃了出来。”薛无捻着胡子,神秘一笑,道:“这地方蛮清幽的吗。你小子也真会跑,我追了你好久。”穆煊炽见他似乎知道什么重要之事,连忙凑近,笑道:“看来薛师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薛无得意一笑,道:“我这次啊,可是误打误撞,知道了一些天绝教的秘事啊。”穆煊炽大喜,道:“薛师伯厉害!”薛无道:“你再靠近些,我说与你听。”
穆煊炽移了身子,只见薛无小声道:“我发现啊,这孟卓继把自己的父亲囚禁起来了。嘿嘿,还有啊,这天绝教有一秘术叫什么‘云......蛇’?啊,我这记性!”说罢锤了锤额角,穆煊炽见他这般孩童似得淳朴,不禁笑出声。“你笑什么?这可是很重要呢,我答应了孟风凌,要救他出来。他是个正气浩然的人,天绝教理应由他掌管......”穆煊炽听到“孟风凌”三字,心中一惊,问道:“他和孟玄凌,又是什么关系?”薛无惊讶地看着穆煊炽,又拍了一下大腿,道:“小叫化聪明啊!这你都看得出来。这孟风凌啊是孟玄凌的长兄!”穆煊炽面不改色,道:“孟家凌字辈的嘛。”可他心中却奇怪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薛无见他不甚惊讶,道:“小叫化,你我现在可是同舟共济了。这几日来奇奇怪怪之事,怕是要从这天绝教下手。”穆煊炽点点头,道:“薛师伯,孟卓继起了疑心,我看你这段时间,莫要在假扮魔教中人了。”薛无摸了摸胡子,问道:“你上次是怎么知道在窗外的是我?”穆煊伺指指他的医袋,道:“当时药草香味给我闻了出来,谁叫我鼻子灵呢?”薛无低声道:“唉,可惜啊,这些药草付之东流了啊,以后我要自己采摘补齐了。”
两人叙说一会,穆煊炽终究没有说出孟卓继的意图。薛无叮嘱穆煊炽几句,便又悄悄离去。穆煊炽见他健步如飞,脚法沉稳,心想师父说的不错。这别情谷神医不仅医术高超,武术心法也冠绝天下,独树一帜啊。
他独自一人又在亭子坐了良久,看着眼前缓缓潺流的溪水,落英浮叶,随水远去。不禁想起一年前与林紫英四处游玩时的场景,两人踏春寻园,避暑山阴,论秋云淡,等雪晶莹。那时候真快乐啊,说实话,自他与林紫英在一起后,已然大有改变。可自己曾在天地之间发过誓,定要将孟玄凌云裳夫妇赶尽杀绝。想到林紫英嫣然柔情,心中酸楚。不知道,她在弈剑山庄,是不是也在思念自己?
“紫英,如果你在,你会让我怎么做?我到底该不该答应孟卓继?”他喃喃自语,对林紫英思恋愈深。
穆煊炽叹息起身,此时,他已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孟卓继见到疲惫而来的穆煊炽,欢喜多于惊讶,因为在他心里,已经认定穆煊炽不会拒绝自己,答应只是时间问题。
他起身相迎,满面堆笑,道:“你答应了?”穆煊炽眼皮也懒得抬,只道:“你先说,我怎么帮你吧。”
孟卓继指着桌子上一本旧书,道:“这是转易神功心法,”拿起书本递给穆煊炽,“必须等你阅读完全本之后,我们才可修炼。”穆煊炽毫不迟疑接过本子,随手一翻,道:“我才不要修炼这邪功,你要我帮你,可不是你我一同修炼。”孟卓继微笑道:“我并不是要你将内功全数输与我......你我兄弟血脉相连,只有你我二人同心协力,才可修至最高层――第十一层。”穆煊炽犹豫了一下,将本子揣到怀里,道:“我有条件,你必须答应。不然,你我休想谈成。”
孟卓继道:“我已派遣门下三十六坛主,七十二阁主在中原大大小小地区搜寻,会尽快找到你师父的。”穆煊炽并不看他,只自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孟卓继笑道:“好,炽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办到!”穆煊炽突然直直看向他的眼睛,道:“我要你,带我去见孟风凌。”孟卓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穆煊炽挑眉一笑,道:“怎么?你是舍不得还是不放心啊?”孟卓继道:“你为何突然这般说。”
穆煊炽向后退了几步,道:“我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未见他的身影。而且......他十年多前突然退位。嘿嘿,我刚来的时候,你说他云游在外。丐帮弟子千余,消息灵通。而我几年前就已从师父那听说,孟风凌被人囚禁起来了,至于何处,则无从知晓。你一来就笃定我是你弟弟,那孟风凌是我父亲,哼,无凭无据,我可不信。”
孟卓继叹道:“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天底下,知道十八年前平南山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又有几个依旧存活于世呢?我母亲确实是端穆郡主师姐......你问我为何认定你是我亲弟弟,那是因为玄冥阵。玄冥阵的破解,钥匙就是施法者的直系亲属的血液。你那日是如何带着李清沅逃出来的,想必还清楚吧。”
穆煊炽确实记得自己当时沾满鲜血的右手破开了那奇特的“隐形门”,难道,真是如孟卓继所说这样?他不愿相信这件怪事,只是摇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就成交。”
孟卓继神色阴晴不定,转过身去。穆煊炽安静地等待他发话。不一会儿,孟卓继仰头长叹,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为了防止你反悔,你需得歃血为誓。”穆煊炽奇道:“还有这等古怪?”说罢转念一想,这只是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必须走稳了,欲擒故纵也要有界限。于是朗声道:“成交!”孟卓继回首宽慰一笑,又从柜子中取出一把秘银匕首,和一个青瓷小碗。走到穆煊炽面前道:“炽儿,别怪哥哥,这是必要的程序。”穆煊炽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接过器物,放在桌子上。匕首划过手腕,冰冷的寒刃,温热的鲜血。他见小碗渐满,又等了一会,随即起身递给孟卓继。孟卓继欲替他包扎刀痕,被他拒绝。
“好啦,我现在累了,要回去休息。你明天就带我去见孟风凌,不许拒绝。”穆煊炽冷冷地说完,拿起《转易神功心诀》,转身离去。
孟卓继怔怔地看着青瓷碗里依旧有温度的血液,突然邪佞地笑了起来,竟然一仰瓷碗,咕嘟咕嘟几口喝完鲜血。此刻,他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当即盘膝而坐,运转转移神功,脸上忽青忽蓝。头冒蒸汽。待得他脸色渐转红润,他阴毒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只要七七四十九天,我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穆煊炽啊穆煊炽,跟我斗,你还是太嫩了。我本不欲这么快就解决你。但这可是你逼我的。你就等着,我是怎么叫你生不如死的吧”
穆煊炽在路上脚速渐渐放慢,但觉自己浑身乏力,想必是失血过多。当下慢慢走回住处,可越是走远,他越是疲乏,到最后,竟是扶着山壁,树木一步步撑了回去。正在屋内打扫的七儿见穆煊炽回来,急切地冲了过去,却见他面色惨白,冷汗淋漓,似是极为痛楚。七儿连忙搀扶着他进屋,可穆煊炽甫一进屋,便觉天旋地转,就要倒地。七儿见状不妙,再也犹豫不得,将自身内力缓缓输进穆煊炽体内,助他缓解痛楚。穆煊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右掌传到神庭穴,惊讶地看向七儿,却见她满脸关切之情,一声“紫英”不由得脱口而出。七儿将他抚至床边,让他躺下。
穆煊炽只觉丹田之处痛苦难当,又觉左手刀痕处奇痒无比。他再也压抑不住喉咙翻腾的血气,“哇”的一声吐出血来。他伏在床上,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恍惚中,有人用热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又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穆大哥,你究竟怎么了啊?我这就去请大夫来”穆煊炽刚想阻止她,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七儿挂着泪痕跑了出去,在半路上遇到了心情颇佳的孟卓继,她恍如见到救星,连忙向孟卓继求救,却被孟卓继一掌劈晕过去。孟卓继将她抱起,送到炼丹阁汪水通处,丢下一句:“让她忘却之前的一切,将她收为徒弟。”旋即转身离去。
穆煊炽从床上摔到地面,他只觉身体内冰火相冲,生不如死。天知道他这时候该多想薛无在自己身边。他辗转着,煎熬着,最终,痛得晕了过去。
等穆煊炽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身上盖着丝被。他缓调了一下内息,全然不似之前那般要死要活。正自好奇,却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醒了?”穆煊炽一惊,却不知欧阳华怎的到了这里,难不成是他救了自己?
那人确是欧阳华,只见他渐渐走近,坐在穆煊炽身旁的椅子上,道:“昨儿下午我正要来找你,却发现你这门户大开。我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我有些担心,便自己走了进去,谁成想你在地上睡得正香!”
穆煊炽指指自己,道:“我,没有一点异常?”欧阳华不解道:“你要有什么异常?我看你还打呼噜呢。”穆煊炽不敢再问,只想着他是孟卓继亲信,自是不能和他透露过多,便道:“欧阳兄找我何事?”“也没什么事,只是传达一下教主旨意,下午要你准备好去见一个人。”穆煊炽知自己就是从主殿回来后,才这般痛苦难耐,定是与孟卓继脱不了干系。当下暗暗思索,道:“我知道啦,你可以走了。”欧阳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想他喜怒不定,前天还对自己热情满满,今天不知怎么就冷若冰霜。穆煊炽见他依旧不走,只得道:“欧阳兄,我今日还有事,你事务繁忙,还是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啊。感激不尽。”
欧阳华见他都说道这个份上,也不能在停留,只好垂头丧气,一脸不愿地走了出去。穆煊炽浑身无力,又摔在床上。一定是孟卓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对自己下手了。伸手一摸,突然发觉那本《转易神功心诀》还在自己身上,不假思索,正准备阅读。又想起,孟卓继怎么会这般放心将其交与自己?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放下册子,闭目养神。脑中却依旧高速运转,那突如其来的病痛,难道是那匕首的原因?孟卓继这样做摆明了与自己对立起来,可他又怎么不派人暗杀自己?还派欧阳华通知自己?昨天那是七儿,可七儿又为何没有回来?
诸多疑问难解,只有与孟卓继当面对峙。只可惜自己武功太差,再加上这病痛折磨,孟卓继必胜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