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别峰的郁郁葱葱不同,拔罪峰上寸草不生,全是光秃秃的石头,色做青黑,而且峰中黑雾缭绕,不时还有隐约惨嚎传来,让人心中发毛。
一个数丈方圆的石洞中,不规则的石壁上刻满了符箓,就连洞顶也有,虽然不见天日,那些符箓却发出莹莹幽光,幽光下,一方丈许水池波光粼粼,还有数道铁索自水中延伸出来,堆在池边。
“他妈的,怎就单单绑了小爷,你们却不用?”
杜决被铁索五花大绑浸在水中,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身子颤抖。
古修明一脸苍白,磕着牙颤声道:“自然……自然是净泓真人知道你脾性,怕你偷奸耍滑……这寒潭好生霸道,你们还受得住吗?”
杜决本还愤愤不平,一听“寒潭”,他心头暗笑。
被苦岩抓来拔罪峰后,一见净泓真人那两道如剑横眉,眉下射来的凌厉眼神,杜决忐忑不已。
私自下山的罪名可是不小,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山门,就算从轻发落,也逃不了皮肉之苦。
更何况世间刑罚尚且花样百出,如今来了道门中的监牢,谁知有些什么恐怖手段?
好在回山之前杜决担心事发,提前和柳依白古修明两人统一了口径,要是下山一事被发现,就说他们陪杜决去和泰探望师友……
最终,净泓真人判杜决入寒潭三月。
只是杜决被带入寒潭锁上,押送的执法弟子出了石洞后,他疑惑不已,感受着池水中传来的精纯冥气,心头暗道:“莫非师父知道了我的身份?这哪里是受罚,分明是要逼小爷刻苦练功嘛!”
就在这时,只听铁门一响,随后又砰然关上,杜决扭头一看,古修明唉声叹气走了过来,杜决惊道:“修明兄,你怎么来了?”
古修明给了杜决一个白眼:“你说呢?还不是被某人抓了一起私自下山!”
说话间,古修明已经走到了寒潭旁,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跳下去,顿时一声大叫,嘴唇瞬间便乌了,好似冻得不轻。
又见古修明运起真元抵御,杜决心中一凛,也装出几分吃力模样,问道:“修明兄,这寒潭究竟有何讲究?”
古修明颤声道:“这水中凝有阴气,不但于身体有损,还会灼蚀魂魄。不过若是挺过去,以之磨炼,道躯会变强不说,心智也愈发坚定,于修道一途大有好处……要不是你我身份不同,怎可能来这里?”
杜决顿时恍然。
对道人来说,身入寒潭虽吃苦不小,日后却有莫大好处。
正说话间,铁门又是一响,两人一看,柳依白失魂落魄般走了过来,呆呆走进水里才一声大叫弹了出去,四下一看,这才向着两人苦笑一声,乖乖走进水中。
柳依白虽是凝气中境,但看得出他丝毫不比古修明轻松,脸色一会就变青了,还有些神情恍惚,杜决生怕他分神之后被阴气蚀了魂魄,连忙找些话题引他说话……
听古修明一问,杜决“打着摆子”看向柳依白,颤声道:“依白兄,我还顶得住,你呢?见你沉闷了许多,可是伤还没好?”
柳依白猛然一抖,如同刚刚回过神来一般,看向两人叹了一声:“不怕笑话,见你们被恶蛟抓住,我吓得魂都掉了……还好都没事,不然叫我如何自处?”
杜决一听,有几分动容,点头道:“事起突然,怎怪得你?而且那恶蛟厉害得紧,你怎还主动凑上去?要不是援军来得快,咱们不就都折了?对了依白兄,还没来得及问你,记得我被恶蛟吞进了口中,但师兄他们来的时候,我却在湖里……这是怎么回事?”
柳依白眼中惧意一闪,颤声道:“就在我准备跟恶蛟拼命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老妖,他一出现,恶蛟的爪子便松了,还把你吐了出来……我觉得老妖是要擒下咱们,另有恶毒手段逼咱们就范,好对玄一门不利。”
杜决一听,更是疑惑,却压下不提,咬牙道:“依白兄、修明兄,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只要不遇到,要是遇到了,小爷一定把那恶蛟抽筋扒皮,好生出口恶气!”
古修明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两位,寒潭虽苦,机会却不多得,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修炼吧。而且,说话间容易分神,阴气又无孔不入,我实在撑得辛苦……”
杜决一愣,这才知道为什么柳依白来后少有说话。
但他转念一想,冥气如此厉害,要是他体内冥气可以外放攻敌,岂不是如虎添翼?
只可惜他没有冥人功法,一身冥气除了用《逆元决》化为金属真元,便只能浸润身体、如武人内气一般使用。
他又是一阵怨念,对那无名前辈所提的本族功法神往不已……
妖军攻城之后,除了皇城,永昌几成废墟,楚帝一纸令下,大楚徭役又重了几分,无数民夫涌向京城,经过数月重建,恢复了几分往日规模。
只是城中居民大为减少,街上多了几分萧条。
御花园中,楚帝站在池畔,黑瘦的脸庞上竟现出几分柔色。
清澈的池水中,几尾各色鱼儿懒洋洋游着,池底砂石间,还有几只虾蟹钻来钻去,更有螺蚌探出厚厚肉足慢慢爬行。
突然间,池水中微波泛起,光华一闪,一脸虚弱的丞相出现在楚帝身边,眼中闪烁着激动,也不说话,翻手间托出一个水泡举到楚帝眼前。
楚帝接过一看,顿时色变,颤声道:“这是……小五?丞相,在哪里发现他的?不对,怎只余身躯了,他的神魂呢?”
谁知“噗”的一声,丞相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楚帝连忙抓住丞相,渡入几分妖力,丞相这才缓了过来,颤抖着取出拘魂符,将事情一说,流泪咬牙道:“陛下,驱使大将军残躯的道门,老臣已知方位,还请陛下答应,让老臣率军为大将军报仇!”
随着丞相的说话,池中游鱼虾蟹竟全都聚到了池边,一阵翻涌。
但仔细看去,那些鱼儿身上鳞甲不全,身上还有处处残破,那些虾蟹螺蚌也是缺钳裂甲,竟然个个有伤。
楚帝却只是呆呆看着水泡中的那尾“泥鳅”,过得许久才看了看丞相,又看向池中的一众水族,摇头道:“不可……”
“陛下!”
丞相奋力一挣翻身跪地,涕泪聚下:“陛下,当年您最为疼爱大将军,要是大将军神魂有知,岂不心寒?”
楚帝眼中一黯,叹了一声,却不再回答,只是将那水泡慢慢放进池中,看着那水泡融开,那尾泥鳅懒洋洋游了几下,浑然不理向它游来的鱼虾,径直沉入池底,钻进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