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踌躇,踌躇又犹豫,郁锋涛还是硬着头皮把脚踏进了李伟大屋门槛,一看望见李伟大正在厅堂里装一把锄头柄。头“嗡――”一声,郁锋涛心又掉了,暗暗苦叫,又是一个在干活的人。
听到脚步声,李伟大抬头,一瞅,意外的见是郁锋涛,眼神很诧异,不冷不热招呼一声:“是锋涛啊!”随后,李伟大指着身边一条凳子,叫郁锋涛坐。
可能是觉得自己对郁锋涛太冷淡,有点不好意思吧,李伟大便边干活,边对郁锋涛说,在闹荒,现在要算他郁锋涛最有出息了。他这次割那么多芒花扎成扫帚,一定能卖很多钱吧?
“哪里呀,阿伯。家里穷,搞养殖又一次又一次失败,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能不能卖的出去呢。”郁锋涛很腼腆,脸上掠过一道红晕,谦虚地说,脑海里则在想着找什么借口退出去,因为他看到李伟大对他的冷淡,已经预感到什么,早已头皮发麻。
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好借口,郁锋涛心咚咚咚直跳的只好带着侥幸心理把来意及待遇对李伟大说了一下,等着李伟大对他的羞辱、冷嘲热讽……
手中柴刀戛然停止,李伟大倏地转身,愣愣盯着郁锋涛,惊得误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时,一直在偏房喂猪,洋装未见到郁锋涛的罗花菊,也扔下猪食不喂来到厅堂。
老婆的叫声,惊醒李伟大,李伟大赶忙叫在一旁的儿子李椰毕感谢郁锋涛,一边又叫老婆去给郁锋涛沏茶。
儿子一番感谢之后,李伟大这个饱经沧桑老汉,些许克制不住,老泪纵横:“锋涛,你自己这样困难,我们心里晓得你这是在照顾我们可怜的儿子――椰毕!你给的工钱已经很高了。工钱高点,低点,我们无所谓,只要椰毕今后自食其力,去了我们一块心病。”
跑到厨房里给郁锋涛沏了一杯茶,罗花菊把茶递到郁锋涛手中,接过老头子的话,也是泪眼婆娑:“锋涛,往后有手工活,你可要多多照顾我们椰毕,他这一辈子要全靠你照顾啦!”
撂下手中柴刀、锄头,李伟大和老婆双双给郁锋涛磕头感谢。
这叫郁锋涛非常感慨,他的好心终归还是有人能够理解。
刚刚在十分钟前遭到高东洋、祁桂花夫妻羞辱,此刻面对李伟大、罗花菊夫妇懂恩情有情义,一万个理由当中,他郁锋涛没有拒绝李椰毕的任何一条理由。一个不懂恩情没有情义的人是畜牲,不值得你去怜悯、同情。高东洋、祁桂花夫妇这一辈子休想再得到他郁锋涛任何帮助了,哪怕他们往后穷得揭不锅,跪在他脚前磕破头,他一样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赶晚不如赶早。
放下手上活,李伟大、罗花菊夫妇刻不容缓送残疾儿子去郁锋涛家,这么好一个机会,他们岂肯放弃。特别是在养殖业遭到一连串失败后,瞒着全村人,郁锋涛把眼睛盯在没人要的芒花,大举割芒花扎扫帚,他们夫妻从他身上看到了一团潜藏的力量,只有残疾儿子跟在他身边,将来定有出息。
短短二、三百米路,李伟大、罗花菊夫妻千叮咛万嘱咐儿子,要好好跟着郁锋涛干,听郁锋涛的话,争气点。看看郁锋涛,自己还处在逆境中,欠了一屁股债,困难重重,但是心头却想着帮助他这样的残疾人,全村也仅是郁锋涛有这样的胸襟。
“嗯,嗯,嗯”嘴里应着父母亲,李椰毕心里恨不得扔下拐杖,一口气跑到郁锋涛家去。一个上午,他都在郁锋涛屋门前,从门缝看着里边的人干活,羡慕的差点要一头撞在墙上,大白天做着美梦,有是有朝一日他也能坐在里头,天呐,和尚挖庙墙――妙透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比做梦还来的早,李椰毕一颗心犹如泡在蜜缸里。
前脚迈进郁锋涛屋里顷刻,李伟大、罗花菊夫妇傻眼了,被里头热火朝天场面惊呆、震撼,这里简直是一家工厂,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农家人房子。
吃一垫,长一智。
因为芒花容易着火,担心村里红眼病、嫉妒的人下毒手,所以郁锋涛这一回是时时刻刻紧闭大门,忍着遭人恶骂,忍着遭人说风凉话,一概不许任何不相干的人进屋去。
脚是残疾了,但是李椰毕意外的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脑子好用,一教即会,不需要郁锋涛费劲的教,扎出的扫帚结实,好看,速度又比别人快很多。
因为李椰毕走路不方便,郁锋涛叫他晚上不要去,但是他执意要去。反正农村人一到晚上无事可干,闲着是闲着,李伟大、罗花菊夫妇便陪着儿子去,一来是在路上照顾儿子,二来是帮着郁锋涛干些活儿。
从早到晚,一天来房子大门总是紧闭着,里头场面又一片热火朝天,一团特神秘从门缝里飞出来,闹荒因此刮起了一阵飓风,郁锋涛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人们对这个穷得欠一屁股债、干一样败一样的书呆子不得不刮目相看。
闹荒的夜因为郁锋涛厅堂悬挂着一盏汽灯,不再寂静,全村人被打进了怀疑、困惑、不解闷葫芦里,议论纷纷,郁锋涛怎么会是雇一个瘸子干活?许多青年男女开始崇拜郁锋涛,对被郁锋涛雇用干活的人特别眼红、羡慕,梦想着自己同样能被郁锋涛雇用。
到了第六天,晚上歇下来时候,高东洋、祁桂花夫妇敲响郁锋涛房子大门。原来这六天里,他们家如同孙悟空大闹天宫,一刻不得安宁,家具差不多要被他们那个侏儒儿子高力国毁光了。
天天躲在郁锋涛家门口,透过门缝,往里偷看,高力国羡慕得要去跳楼。一回到家,高力国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就是火起动手打父母,把家具打个稀巴烂,还责备他们:“你们不让我去干活挣钱,你们死了是不是要叫我饿死,你们才甘心是不是?”“人家锋涛是看我可怜,才好心好意叫我到他家干活,可你们说出那么没良心,难听话!”没想到,高东洋、祁桂花夫妇一个正常人居然不如他们的侏儒儿子。
对高东洋、祁桂花夫妇的到来,郁锋涛一点不感到意外。叫郁锋涛感到意外的是,自己找上门的高东洋、祁桂花夫妇照旧是那天咄咄逼人气势,他真的是欠他们几千万没还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高东洋即一副主人架式:“锋涛,我儿子力国一定要到你家干活。算了,七块钱就七块钱,我们不跟你计较了。”
“哈哈哈哈”又气又好笑的郁锋涛,怎么忍都忍不住,仰着脖子一阵疯狂狂笑,笑得高东洋、祁桂花夫妇浑身起疙瘩。狂笑一停,郁锋涛深邃眼睛射发一束英爽逼人光芒:“什么叫算了,什么叫我们不跟你计较了,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我这房子太小了,安不下你们这些大菩萨。”
郁锋涛的无形巴铁掌,重重打在了高东洋、祁桂花夫妇脸上,这一对夫妇如同一头撞在了墙上,涨红着脸,说不出话。
忙了一整天,郁锋涛累的骨头散了架一般,不想再跟高东洋、祁桂花夫妇纠缠下去,借口要睡觉,一句话把他们赶出去。
第二晚上,同样是在这个时候,和事佬来了。
和事佬是给高东洋、祁桂花夫妇做说客。
坐在彭淑娟母子面前,和事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高东洋、祁桂花夫妇的穷苦,把他们侏儒儿子高力国的可怜,一一摆出,用汽车拉的话也能够拉上几车。
没有做声,郁锋涛只是笑眯眯的,任由和事佬说去。
等到和事佬说完了,搜肠刮肚再没法子找出能打动人的话了,郁锋涛这才收起笑脸,冷峭的脸叫人只感觉一股霜气扑面而至:“阿叔,你是一个聪明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和事佬,可你这一回真的是和事错了人。你不问清情况,也应该仔细想一想啊,东洋的儿子力国是一个残废人,椰毕同样是一个残废人,为什么椰毕会在我家干活,力国不在我家干活,而且我那天第一个找的是力国,不是椰毕呀!我承认我穷得叮当响,欠了一大笔债,可是我家一分钱不欠他东洋家呀!”
懂事理的人,无需别人把话说的太多。
郁锋涛要和事佬回去问问高东洋、祁桂花夫妇,他郁锋涛那天是不是去找过他们,叫他们儿子高力国到他家干活?他们夫妇昨晚来到他家时,又是什么架势、口气说话,又是什么态度对待他郁锋涛这个穷迫潦倒的辍学书生?要是和事佬知道了这些,照旧愿意帮那一对夫妇说这么多好话,把口都说干了,那他郁锋涛跪在他和事佬跟前磕九个响头,向高东洋、祁桂花夫妇赔礼道歉。
没有拒绝,没有答应,郁锋涛一个君子风度,一两句话把和事佬嘴巴堵得死死的,羞得脸红耳赤。
在闹荒,和事佬做说客是头一遭落荒而逃。郁锋涛的聪明、厉害,远远超出他想象十万八千里,和事佬汗颜不已。和事佬感叹人家不愧是一个喝过墨水的人,人家在恭耳倾听你的话之后,仅仅一两话把你问得无颜面对,你在人家面前说了一大堆话却狗屎一样――没一点价值。
连夜赶到高东洋家,按郁锋涛反问的问题,和事佬问清了事实,当场被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儿吐血,只感到自己被高东洋、祁桂花夫妇当作二百五耍了。
“你们老公老婆把人家锋涛当作什么人了,他欠了你们家几百万呐?”铁青着脸,硬梆梆扔下一句话,和事佬一刻不敢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