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一梦已千年。
楚尊今年刚好一千岁。这千年之间,南溟似乎有些变化,但是细究起来,也还是那片与天相连的大海,以及这海上不大不小却稳稳妥妥的小岛。
楚尊生于斯,长于斯。父亲母亲得道成仙后,便始终一个人独居南溟鹤洞中修炼。
直到有一天,那个所谓的“南溟之主”、楚尊的邻居――头顶大红花的鸳鸯公将楚尊从蒲团上扯了下来,苦口婆心道:“我说小极鹤啊,你都一千岁了!一千岁……知道什么意思吗?你自然不知道……千岁在南溟不算什么,但是在人界,你都是老妖精了。”
这南溟怎么也算得上是仙境了吧!这么多年,楚尊曾经去过几次人间,虽然只是南溟附近的小镇,但是他已经知道,人界和南溟是有种种不同的。譬如说,人界的生灵寿命短暂,他们争先恐后、急不可耐;他们并不能明白什么是沧海一粟、刹那永恒;死亡对于他们而言是未知的,未知的则是可怕的……凡此种种,都让楚尊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尊抬头看了看身披褐色大氅的鸳鸯公,偏偏配了个绿色的羽毛领子,至于头上那朵大红花……原是因为鸳鸯公突然觉得父亲头上那抹红痕“既可以威风凛凛,也可以妩媚多情,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南溟小仙子”,把他羡慕的无可无不可,于是鸳鸯公便在自己的额头正上方头顶的位置上也系上了一朵大红花!
楚尊不语,只想回到蒲团上,却被鸳鸯公一把拉住衣领,道:“小极鹤,你父母升仙之前将你托付于我,叫我好生照看你……我都好生照看你好几百年了,你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的那点时间,便都是在修炼。老身好怕啊!”
楚尊疑惑道:“鸳鸯公怕什么?”
鸳鸯公放开楚尊的衣服,扶了扶头上已经有些歪斜的大红花,一脸酸楚的道:“南溟极鹤,人间仙品,现如今就剩你一根独苗苗儿了。你要是一直如此修炼下去,一个不小心哪天飞升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那极鹤……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鸳鸯公越说越急,最后忍不住跺了跺脚,得了一个结论道:“你必须给我娶妻生子,不然我怎么去见你做了神仙的爹娘啊!”
楚尊无奈,爹娘临走之前何必多此一举,嘱咐这鸳鸯公多多照应自己。这许多年来,每隔三年五载鸳鸯公都会带来一个羞答答的小仙子给自己相看,真是又尴尬又好笑,可鸳鸯公乐此不疲,也不知道被他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小仙子。
鸳鸯公见楚尊一副沉默不语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下十分不爽,道:“小极鹤,你倒是给我句话啊,极鹤一族何去何从全都在你了。”
楚尊叹了口气,道:“鸳鸯婆呢?”
“嗯?哪个鸳鸯婆?”鸳鸯公眉头上扬,一脸茫然困惑。这鸳鸯公身边时常都会有鸳鸯婆陪伴,“鸳鸯婆”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鸟儿……
楚尊自觉这个问题问的不好,果不其然,只听鸳鸯公道:“极鹤小子啊,你知道为什么你们家总是人丁不旺,以至于现如今都到了要绝后的地步了吗?”
楚尊鼻翼翁张,胸前一口闷气。那花里胡哨的鸳鸯公却根本看不见楚尊的神态般,道:“那就是因为你们极鹤都太死心眼儿了!认定哪个就是哪个,一辈子就一夫一妻,就算一方先死,另一个也要痛苦的独自哀思到终年!我说极鹤小子,你现在年纪还小,千万别学你祖辈那些个,哎呦喂!”鸳鸯公一脸嫌弃的不停摆手。
哪个鸳鸯婆能来救救他?楚尊无言以对,可鸳鸯公却没打算要放过他。
鸳鸯公拽着楚尊的手臂,将他拉出鹤洞,站在洞口,道:“要么你现在就选一个南溟小仙子,今晚就成亲圆房生娃娃,要么你就去外面给我找个媳妇回来,我不管你找的是人是鬼还是妖,只要能生小娃娃就行!”
楚尊突然觉得汗流浃背,再加上这鹤洞位处沼泽附近,一阵寒风从水面出来,吹得楚尊后背发凉。楚尊道:“鸳鸯公,我觉得此事不能急于一时。”
鸳鸯公挥舞着他红棕色的翅膀,在楚尊身边跑了一圈,道:“就今天!就此时!你要是没有个决断,就给我滚出南溟找媳妇去!”
……
楚尊站在南溟结界外,看着得意的搂着鸳鸯婆的鸳鸯公,屏气凝神念出一串破除结界的咒语,可是面前的结界纹丝未动。
鸳鸯公指着对面的楚休,与鸳鸯婆道:“你看这傻小子到底是有多傻!你以为我这南溟之主是嘴上说说的吗?”
楚尊点点头,在此之前,他真的一直以为这是鸳鸯公信口胡诌而已。
鸳鸯公看着透明结界外那个傻头傻脑的人,他还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丑鸳鸯吗?鸳鸯公怒喝道:“滚!滚去给我找媳妇去!”
楚尊看着鸳鸯公与鸳鸯婆渐行渐远,无奈只得下山到镇子里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几日下来,楚尊开始渐渐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是大晋朝。自晋太祖以来已近百年,大晋与南溟大海相连,多山多水,生活在这里人们也更爱温柔旖旎、玲珑心思。
大晋以北的五胡之地则是另外一番风貌。
五胡之地并没有像晋朝这样的朝廷,各个部落逐水草而居,时常因为水源和牛羊、奴隶发生战争。在晋朝之前的纷乱时期,五胡的一些部落还能在边境上捞上一笔。自晋朝建立以后,常年在边境驻守军队,严阵以待,各个部落间只能回到彼此争斗的局面中去。
近十几年来,五胡最大的部落巴彦部也有了城邦。
楚尊走在巴彦城里,这里的风土人情让人眼前新鲜。只见两个腰身上系满彩带的人相对着两只脚轮番着地转着圈,拉开架势,放低身体,蓄势待发。
周围的人大声喝彩,还有人直接拉开酒囊,仰面朝着蓝蓝的青天,畅快的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