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觉得自己仿佛沉溺在冰冷的水中,四周满是嘈杂的声音,还有几声柴棒燃烧的噼啪声,混合着干涸血液的腥臭味儿。她想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声声惨叫伴着皮鞭抽过人肉的声音,如坠地狱。
“爷,这娘们儿有点硬气,怎么办?”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一副谄媚猴急的样子。等等,这是在哪?蔷薇感觉脑中一片混乱。难道不是在青凤大营之外,她记得自己见到了情人,她的霈胧抱住自己,用冰冷的唇吻她,并告诉自己,他要大婚了。可是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她到了什么地方?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现在脑子太慢,一切仿佛都和记忆脱轨了。
“哎呦,她皱眉头了,爷,要不要给点凉水?”
姓黄的牢头一直听着自己手下的这个小兵絮絮叨叨,虽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一颗心确实提拉到了嗓子眼儿。要知道,这密室的别处,正有一双鹰样的双目,在窥探着一切。他平日从不亲自出马的,今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要在这里亲自看着审这个女人。
这手下不知死活的还在这唠叨,黄牢头心里的鼓却越敲越慌。他无奈的看看那个绑在刑床上的女人。他之前是见过她的。听说这荀蔷薇曾是风啸营的厨娘,桐庐一役上出了风头,被皇上亲自提拔成了青凤营的凤卫。平日里人也谦逊,又有巾帼之姿,还是皇上眼里的红人儿。这样一个女将,就这么被弄到这血淋淋的暗牢里用刑,这明督史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审到现在,这女子也是硬气,黄牢头也有点下不去手了,因为他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无辜的。如果这名凤卫是清白的,在另一间房窥视的明督史倒摘得干净,自己这个动手的牢头,怕是脱不开干系,有朝一日这蔷薇出去,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黄牢头越想越怕,汗珠子都快滴下来。见隔壁还不见动静,便叫手下出去休息,一个人走到墙边上,垂首恭敬问道:“明督史,您看这......”
黄牢头等了半天,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开门。”
来人肤若凝脂,眉如长虹。此刻的他不再是往日那副嬉笑顽皮的模样。连眼睛的轮廓都变了似的,整个人如一把出鞘利剑。黄牢头心里暗赞:怪不得这上上下下的军妹妹们都喜欢和明大人说话。好看的花谁又不想摘?只是那些姑娘们未见得明大人的这一面,若是知道了,只怕要畏上许多,再不敢那么放肆的和他眉目传情了。
“明大人!”黄牢头见明月心用余光扫到自己呆愣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集中了精神。
“先莫泼醒她。”明月心伸出手来,制止了黄牢头:“你再把刚刚的口供拿过来,我要细细琢磨。”
“是。”
明月心从黄牢头有些颤抖的手中,拿过那本薄薄的册子。明月心的一根手指轻划过他的手背,所到之处,留下一道冰冷的轨迹。黄牢头打了个寒颤,默默退到一旁,等待着明月心的决断。
“四日夜子时三刻,由青凤营门口带回。问及行踪,例行巡营讲。”
明月心继续默念下去。
“由张二,大皮等六人,自称惯匪,乃唐军招安之人,威胁其若是叛军中人,将奸之并裸身示众。”
明月心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黄牢头一慌,忙解释道:“回大人话,我们不想光来硬的,就想套套她的话。”
明月心默默踱到刑床前面:床上的女子衣衫几近被剥光,那点可怜的遮羞布好似他对她仅存的一点信任,够的只是遮挡她最后一丝隐私而已。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少见的美女。她的皮肤很好,即便在这样幽暗的光线,里看起来也不会显得晦暗。平日里她不苟言笑,是个自尊自强的好帮手。然而这样的一个女人,就这样光着身子,被几个又脏又臭的爷们儿,从言语和精神上侮辱了一个晚上。他对她用了鞭刑,也行是因为无法坐实她的嫌疑,所以他没有用刮皮剐肉的阎王鞭,但即便是最普通的鞭子,若被其毫不留情的抽上几十鞭,也是会死人的。就像此刻这位美人儿一样,她身上几乎没了几块好肉,有的伤口甚至见了骨头,那些斑驳的鞭痕和血液错综交错在她完美的身子上,有一种凋零颓废的美。
明月心把脸转向黄牢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这牢头的汗都要流下来。
“你那个方法不是不好,但是下次要用的时候,最好跟我说一声。”
黄牢头忙点头称是:“大人放心,小的们没碰过荀大人。”
明月心的眉头紧锁,眼中万箭齐发:“我问你这个了吗?”这黄牢头又要赔罪,明月心转过头去,面上已经有了厌恶之色。
“你下去吧,今天这件事,你就当从未发生过。若和别人提及半句......”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黄牢头擦着汗走远了。明月心附下身来,蹲在蔷薇身边,他伸出手,毫不留情的将她的下巴捏开,又把一瓶药水直直的灌入其喉咙里去。蔷薇痛苦的咳嗦着,她的面色白了白,身体也抽搐起来,似乎是想要把刚刚喝下去的东西全都呕出来。可是明月心的手就像一把铁钳,他牢牢锁住蔷薇的巴掌小脸,直到看着她全部咽下那药水为止。
蔷薇睁开眼,还来不及愤怒,她的眼神便渐渐涣散,直到露出一丝透着诡异的天真甜笑。明月心将她的头放到自己肩膀,一只手直直的向着她的下半身探去。
蔷薇继续笑着,哪怕是明月心此刻这番大胆的冒犯,也唤不起她的任何反应。
明月心把手拿出来,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指,冷静的俊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和欲望。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不是荀蔷薇。那么,你到底是谁,到这个地方来,有何目的。”
明月心将手帕扔到一边儿,声音冰冷而温柔。
蔷薇似乎察觉到自己不能控制面上的肌肉,她继续笑着,恍恍惚惚中已经不太清楚:“我...我...是的。”
明月心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由噗嗤一笑。脸上又有了他平日里温暖可亲的模样。
“你多大了?满十七了吗?嫁人了没有?我刚刚查验了你的身子,很抱歉,这是我的公事需要。虽然你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我还是要对姑娘你说声冒犯。”
蔷薇磕磕绊绊的道:“明...明大人?”
“可不是,你喝的这东西,伤人神智。但就一点好,不会让你说上半句假话。这药性猛烈,我给你灌得也不少,即便你好了,也要恢复一段时日。假如...你还能活着出去的话。不过我觉得希望渺茫,姑娘不如和我聊聊,要知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至少姑娘留下个名字给我,也好留个念想。”
“我是...我是...蔷...薇....”
明月心看着她的脸,俊颜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了,多好的年华。你真的做得很好了。你想想看,上京也好,西城也好,那些二八年华的姑娘们在做什么呢?你再看看你自己。”
“我...我...誓死...”蔷薇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这样的姑娘若是好好的呆在闺阁中,过着正常的人生,定会觅得一个好夫婿,前途通途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做细作?”
明月心痛心的看着她。
“在营中的时候我也观察过你,你为人不错。我相信,如果我们不是敌人,会做很好的朋友。但即便我们不是朋友,我还是希望你体面的死。”
明月心从泛着暗红血迹的墙上那下一把锃亮的长剑,将其架在蔷薇的脖颈处,面容肃杀,语调骤然变得严厉:“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向尊重对手,告诉我,你是谁?”
蔷薇愣愣的看着他,眼中浮起一层水汽。之前她被伤得很重,却一声不吭。也许是知道此刻生死攸关,她的脸上反倒露出一丝释然:“我叫....荀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