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下火车。
李庄又马不停蹄的向着县医院赶去。
他太了解他的父母了,那是善良到宁肯自己吃苦也不愿意见到别人受委屈的两口子,舒儿得病,他们就算是豁出老命,砸锅卖铁,也要治;就像是他的父母同样了解他一样,为了家人,他同样愿意献出生命,抛弃尊严,贩卖灵魂。
一下车。
李庄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两天几乎没有睡觉,腿脚都不稳踉踉跄跄的冲进医院大厅,血红着眼跑到了护士站前。
“麻烦你……查一下李舒儿在哪个病房。”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愣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眼前的这个男人,蓬头垢面,脸上看起来油油的像是几天没有洗了,双眼全是血丝,看上去像是个亡命徒。
“查一下,李舒儿在哪个病房。”
李庄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气,连忙喘了口气,声音平静了一些的问道。
“…哦,哦!”
小护士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在身前电脑上查询了起来。
“李舒儿,在……”
得到答案之后,李庄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能肯定父母绝对会为舒儿治病,但是安县虽说是个小县城,也有好几个医院。他也是凭着感觉来到了最大的县医院,能够直接找到,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道了声谢,他便又乘着电梯,向五楼坐去。
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有些慌了。
这种感情类似与近乡情怯,他一路上所想的,只是快一点到家人的身边。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他却突然间发现: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能够让一向要强的父母去向大姨开口,就已经能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的差了。
那么,他又能做什么呢?
心中想着,时间也依旧在走,电梯还是到了五楼。
李庄便向着那处病房走去。
还没有到门前,他远远的就看到门外熙熙攘攘的围着一群人,其中还传来一阵阵的争吵声。
他心中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李庄立刻向那跑去,挤进人群中,第一眼,李庄眼泪差点没落下来。
他看到鬓发皆白的父母,他们佝偻着身躯,两个才刚刚步入五十岁的中年人,这个时候竟然苍老的像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此时正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祈求着什么。
而在他们身后的病床上,正半坐着一个双眼通红的十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像是刚刚哭过。女孩脸色苍白,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瘦弱,柔弱无比,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搂在怀中好好的保护。
正是他的妹妹——李舒儿。
看到那身病号服,那双通红的眼睛,李庄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张医生,您就再宽限几天吧,三天,再给我们三天的时间,医药费我们一定给您补上,求您了。”李父苦苦的央求着。
这个平时脊梁骨挺直的男人,这一刻竟然显得那样的无力。
“宽限?”
那戴着眼镜看样子在三十岁左右的男医生冷笑一声:“这已经是宽限的第几次了,我们对你们一家也是仁至义尽了。你们现在已经欠医院三万多的医药费了,今天必须要交上!交不上的话,也别在医院拖着了,回去好好的陪你女儿走完最后一程不比什么强?”
说到后面,这医生竟越说越难听!
随后,那张医生又对围在外面的人说道:“大伙,不是我们医院不近人情,实在是现在这样的人太多了,到时候这姑娘死在这里,家属再闹一闹,我们医院实在是不好做啊。”
这医生也是聪明,他原本本想着单独说的,结果莫名的,就围了一群人。这个时候他也是骑虎难下,生怕有好事者再将发个视频什么的,所以立刻便给这俩夫妻扣上了“医闹”的大帽子。
这样的话,就算是传出去视频,也绝对影响不到医院。
顿时。
原本还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立刻都是话锋一转,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家人那小姑娘听说是有先天性心脏病,要治好的话,起码得几十万!怪不得还一直在医院拖着呢,原来是怀着医闹的心思呢……”
“真不是东西!女儿都这样了,这俩夫妻还抱着这种心思……”
“唉,现在这样的人啊,实在是太多了……”
李庄只觉得一股子火从脚底直冲脑门,手指紧握成拳头,身子都气的颤抖!
他怒骂:“闭上你们的臭嘴!”
父母受辱,妹妹受欺负,李庄身为人子,身为兄长,怎能不怒!
别人他不知道。
但是对于李庄来说,家庭,就是他的底线,是他的逆鳞!
“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
一个中年大叔回嘴道。
嗯?
李庄眼神一转,那双充斥着怒火的双眼直直的盯了过去,冰冷的就像是嗜血的野兽!他走上前去,双眼一直放在那中年男人的脸上。
“我就这么说话的。倒是你再给我说一句刚才的话试试?”
这中年男子,就是刚才辱骂他父母的人。
中年男子被那双仿佛随时能暴起杀人的双眼盯住,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脸上连汗都留了出来。哪里敢多言,连忙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其余的人见到了眼前的一幕,也都是嘟囔两声,走了出去。
李庄直接将门关上。
此时,病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与张医生五人。
“小庄,你怎么回来了?”
父母此时才是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呼。
“我再不回来,你们让欺负了我都不知道!”李庄脸色非常难看的说道。
李父李母脸色都是一暗,他们知道,儿子这是在埋怨他们。但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摊上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把儿子叫回来了,又能怎样?
不过是多了一个悲伤的人而已。
“你…你想干什么?”张医生这个时候也是有点慌了,李庄从小就干农活,生得皮实,个子有一米八三,骨架天生又大,站在他身前,就有一股压迫感。
尤其是看着那双宛如野兽般的眼神,其中还带着血丝,像个杀人犯。他生怕这人干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说真的。
李庄这个时候还真的想干出点什么来,比如一拳抽到这张医生的脸上,好好让他见见血!
但这个时候,背后一个柔弱的声音,却是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哥……”
李庄回头看去。
就见到妹妹一脸柔弱的表情,心中的怒火,瞬时间全然消散,全部化为如水一般的柔情。
父母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父母知道,小庄从小到大,对他这个妹妹是百般的呵护,在学校的时候舒儿让人说上两句,他能把人打的半死。现在这张医生如此作为,甚至已经有点诅咒舒儿死了,那真的是能弄出人命来!
如果他真的要做,他们两人,还真的是拦不下来。
李庄仔细的看了看这张医生的脸,像是要将这张脸永远的记在心里,直到把张医生看的瘆得慌了,才是开口。
“滚!”
这张医生虽然觉得憋屈无比,但硬是不敢还口,忙忙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他才是回过头去,走到妹妹床前,将其搂在怀中。
舒儿这几天,可能是她这辈子最累,最痛苦的几天,各种各样的仪器,检测,药。心理上的压力,病痛的痛苦,愧疚难过全部压在心里。
但这个时候,见到了哥哥,她却再也压不住了,失声痛哭了起来。
“哥…他们…他们都说我病得很严重……我不想让爸妈这么辛苦啊……”
李母不禁忍不住的流出泪水来,李父也靠在墙上,沉默着。
李庄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喘不上气来。但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拍打着舒儿的背,口中喃喃的道
“没事了,没事了舒儿,一切都有哥哥呢…没事,没事…”
哭声越来越小。
最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舒儿这段时间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李庄轻轻的将舒儿放在床上,看着那尤梨花带雨的脸庞,心中一阵刺痛。
父母站在一旁。
李庄看着像是都苍老了好几岁的父母,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上前一把抱住双亲。
“爸、妈,你们受苦了。”
“你们一会和他们说,医药费我很快就给他们,舒儿的治病钱,我去准备。”
说着,便松开了父母。
“小庄,那么多钱,你去哪弄啊,你可千万别干坏事啊!”李母有些害怕的说道。
李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放心,一切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