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萍是不是要扎根呀?”一个叫姚丽君的女知青冲大伙说了一句。
“有点太快了吧,这才几天呀?”另一个女知青说道,
“平时看着挺蔫儿的,闹了半天这蔫猫儿一扑就扑了个大耗子。”
“嘴下留德,那么棒的小伙儿,怎么能那样比喻呢?就算是农民的后代,那也是贫农的好后代。”姚丽君说完,便唱了起来:“我是贫农的好后代,毛主席的教导记心怀,踏着前辈的脚印走,把革命的传统接过来,不忘过去的阶级苦,一颗红心永不改......”
大家轻轻的跟着唱了起来。
在屋里鼓捣矿石收音机的男知青小胖子,停了手里的活儿,拿着口琴出来吹了起来。
萍萍吃完饭,看了看灶里,火早就灭了,锁好伙房门,也坐到人群中唱了起来。
大家嘴里虽然都唱着同一首歌,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心事。
每天都是这样,下地劳动在想,回来吃饭也想,坐在这里哼哼唧唧的还想,躺在铺板上更想。
萍萍现在想啥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现在想啥呢?也只能想,如果萍萍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帮她。
知青的人员分配很科学,四男、四女,如果扎根农村干革命的话,是四对儿,如果下棋的话,是四盘,如果打扑克的话,是两桌。很可惜,除了革命啥都没有。
六个人坐在铺板上玩着一副自己做的扑克,这种人人都会玩的扑克,作为一种资产阶级的娱乐工具,被取消了,不准制造和销售。
当然这是对于老百姓而言,至于上面大一点儿的人物们,这些小玩具根本是不缺的,甚至更小的,如麻将。
自己做扑克,也不难,先把白纸裱成纸板,压平干透,再剪成扑克大小的五十四张,用橡皮刻好图章,红桃、方片、黑桃、梅花,红印台,黑墨汁,然后一个一个打戳,再写上数字就成了。统治阶级怎么也想不到,“困难吓不倒英雄汉!”
找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木头,削成正方体,用钢笔在每个面上写上数字,一张纸画上路线图,从红石村到沙家浜,标上地名,然后掷骰子,按骰子上的数字,一,走一步,六,走六步,月照征途风送爽,飞兵奇袭沙家浜,谁先到,谁先赢。夹皮沟到威虎山,追剿队出其不意,杀进威虎厅,打它个措手不及。谁先到,谁先赢。
男青年跟当地农民学会了“狼吃羊”“九子憋和尚”“打八子枪”(在地上画上格子,用石子或草棍做棋子。)
女青年又玩起了儿童游戏,跳房子,跳皮筋,跳绳,踢毽子,叉子。
无聊了一阵子的知青们,又都活跃了起来。
“毛主席教导我们,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可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同志们,这芦苇荡(农村)就是前方就是战场,我们要等待命令,不怕困难,坚持到胜利。......”郭建光的一句话,让这些等待的人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小胖子的矿石收音机终于响了,他把大队电话听筒上的耳机子偷回来了,接上电线放在耳边,一种吱吱吱,刺啦刺啦,刺耳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这有啥用?
乖乖的把耳机子送了回去,后来被二歪子把八个知青全部叫到办公室,狠狠教训了一顿。
“干什么呀你们,啊,眼下战备这么紧,社会帝国主义说来就来,你把我的电话断了,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苏修的特务,啊?我现在就让民兵把你押到公社去,判你个现行反对革命,最少二十年,或无期!死缓!立即执行!”
小胖子抖得像筛糠,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
“叔叔,我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我吧,......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了,我可不当反对革命,......”
一伙知青都给求情:“叔叔饶了他吧,他这是初犯,......”
“初犯?初犯咋啦,还想来个二回?如果新沙皇来突然袭击,我接不到通知,你们死活我不管,我这村里男女老少好几百口子,都活不成。你们说初犯,嗯?有这一回还不行吗?”二歪子快气疯了。
“无论如何我得给你点儿教训,你们说,是公社解决还是大队解决!”
“我们坚决服从大队解决。”知青们齐声说道。
“好,都出院去。”
灯光下,院里站了好多人,小胖子一出来就被民兵扒了裤子,摁在地上。
二歪子拿了一条牛皮带,双回头握在手里,照着小胖子的屁股抽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二歪子一会儿望着布满星星的天空,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下一下的抽着,一声声的嚎叫夹杂着一声声的抽打,从这院里传入了空中。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二歪子回忆着那年、那月、那三更,那皮带,那夜风,那仇恨,在这村子的尽头,那片河滩上,一开始还在撕心裂肺的数着、记着,数着数着就记不清了,后来也就不感觉到疼了。
“把他抬到医疗室去,让冯大夫给他看看。”二歪子对着其他三个男知青吩咐道。
小胖子挨打,没有引起人们的同情,别说是外人了,就是本村的人,本家的人也不会有人同情,因为他犯得错误虽然不大,但是太深了。
小胖子和知青们,没有和二歪子记仇,因为二歪子没有把他送到公社去,只是像爸爸一样打了他一顿,所以他们没有恨。
二歪子把那皮开肉绽的疼痛送给了别人,终于彻底的释怀了。
二歪子回到家,“咕咚”一声跪到常青面前。
“常青,今天我不叫你媳妇儿,因为我不配,是我硬逼你嫁给我的,我对不起你。”
二歪子的举动可把常青吓坏了,听他说完了,才缓过神来,一只手捶着胸口,一只手伸出来拉二歪子。
“啊呀,你吓死我啦,快起来,吓着孩子,上炕吃饭,有啥话一会儿再说。”常青慢慢的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说道。
一家三口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按常青的心思,如果当初没有小狼沟的事,和后来二歪子的纠缠,自己肯定怀着阮志刚的孩子,走了门划子媳妇的路。而那样,对于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就只剩下折磨了。
借着小狼沟的事,常青便赖上了垂涎三尺的二歪子,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内疚,生活在了一起。
两个人寻寻思思的过了一年多,今天都把话说开了,二歪子娶了既年轻又漂亮的常青,从一开始心里就满足了,张嘴闭嘴的媳妇儿、媳妇儿。
常青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了二歪子,一直也没觉得委屈,就是岁数大了点儿,长得丑了点儿,这有啥,疼咱、爱咱、由着咱就行了,还要咋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