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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太阳落,撵兔子

狂舞人生 赤裸的饺子 4502 2024-10-21 18:22

  二毛的姐姐,占了便宜迈着电步(小孩子们的一种步伐)一步一跳地向街门口跑去,两条齐腰的辫子在背上乱舞。

   吃了亏的二毛,从屋里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姐姐的背影喊了起来。

   “太阳落,撵兔子,兔子梳着俩辫子。”

   喊声刚落,屁股上被他大哥丑子狠狠地踹了一脚,来了个嘴啃泥,二毛蒙了,爬起来用手抹一下嘴,又是血,又是泥。

   大哥丑子也愣了,没想到出脚这么重,这也是心太急了。便强做镇静,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不想活了,爷还想活唻。”

   二毛爬起来没说话,默默地来找我,姐姐盛上水,让他洗了脸,姐姐拿出一个榆钱窝窝递给他,他掰了半个吃了,说好吃,姐姐又把另半个递给他,推让了一下,他接过吃了。

   后来姐姐问他咋回事儿,他就把前因后果说了。

   “现在这话不能随便说啦,你说的话就更不应该了,还记得去年四爷爷的事儿吗?说了个那话,受了多少苦。”姐姐安慰他说。

   “那他也不能这样踢我,像姑姑这样跟我说,我也能记住。”二毛委屈地说道。

   “男人们都是急脾气,姑姑是老师,当然不一样啦。”

   “那应该咋说呀。”我急着插了一句。

   姐姐想了一下说:“爷爷儿,对,就说爷爷儿。爷爷儿落,撵兔子,但是不能骂人。”

   “奥......”

   二毛今天好像是要罢工了,不去铁道南剜兔草了,也不去后梁坡下刨小蒜(野蒜)了。

   最后不知从哪儿劈了一堆榆树枝,挂着满满的榆钱扛了回去。

   虽然四姥爷的现行反GM罪名还够不上,但是,在工作组和二歪子的一再坚持下,最后做了个群众拿帽的决定,牛车是不让赶了,向这种溜溜达达,还是高工分的好活儿,哪里还轮得到他。后来队长为了防止他散布反动言论,尽量减少和大家的接触,便安排他做菜园里的菜头,瓜园里的瓜头。

   四姥爷也年过五十了,大力气从小就没有,但是这些抠抠摸摸的细活儿,做得比谁都好。工分也高,毕竟是技术活儿嘛,也没算是受了委屈。

   怄心的是,今年两个闺女的口粮咋办,真的回来参加劳动?带着孩子?怀里抱着,肚里怀着,就是村里的媳妇也不能下地劳动了。这就是二歪子明里报复嘛。

   咋办咋办,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一队队城里的学生,举着红旗沿着铁道往东走去,红旗上写着“第几几中学红卫兵”“啥啥师范红卫兵”“地质学校红卫兵”“农机学校红卫兵”等等。

   开始不多,后来就多了,铁道走不下了,听说火车过来把红旗挂断了,还有人因此受了伤。

   一队队的学生们,举着红旗开始从大道上往东走,人也多了,红旗也多了,红旗上的字也多了,第几几中学的“长征队”啥啥师范的“万山红”地质学校的“云水怒”农机学校的“风雷激”。

   有的还到村子里转一圈,左臂上都带着红布袖章,上面用黄油漆写的“红卫兵”三个大字,那字写得好,刚劲潇洒。

   后来听说是伟大领袖亲笔写的,诶呀我的天,写那么多还不把人给累坏了。到底是伟大呀,真了不起,佩服,佩服。

   有的跟老乡们要碗水喝,给老乡们发一些纸,红的绿的,黄的粉的,上面满满的写了文章,我能读下来,但不解其意。

   乡亲们也没有像“南征北战”的电影里那样,给他们往手里塞煮鸡蛋,往兜里装大枣,连榆钱窝窝也没让他们尝尝。显得是那么的冷漠。再说了,那么多人,就是每人一颗大枣,也得拉满满的一牛车来,哪有啊。

   后来那袖章上的子也多了,在“红卫兵”三个字的上面加了“毛泽东思想”五个小字。

   再后来带红袖章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光是学生了,还有穿了劳动服的工人。那袖章上的字也不仅限于“红卫兵”了,有“战斗队”“造反团”“造反兵团”“造反司令部”“革命造反派联合总部”名字越来越长,级别越来越高。

   就连我们村的春枝、春莲和常青也戴上了红袖章,我摸了摸,看了看,上写:毛泽东思想红艺战斗队。

   我很羡慕,她们说:“你太小了,到公社去演节目,需要背上背包,走很远的路,你吃不了这苦的。”

   我说:“那常青咋不用背背包呢。”

   她们说:“常青晚上和我们伙睡,你咋和我们伙睡呀?”

   “奥......”我低下头无语了。

   我看着她们被夕阳洒红的背影,蹦蹦跳跳的远去,直到消失。我惆怅地站在那里,直到脚下的影子伸的好长好长。

   我回家求姐姐,想让姐姐帮我说说。

   “闹那干啥,”

   仿佛在雨天的路上,姐姐突然撤去了为我举在头顶的花布衫。

   “有些话我现在不能跟你说,你相信姐姐不?”

   又要为我搭上那件花布衫,并让我举起一只手来抓住一只角。

   “信,我就相信姐姐。”我言不由衷的说。

   “好,姐姐有些话不能跟你直说,你听姐姐的准没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的少掺和。”

   正说着,姥爷抱了一堆红皮的书回来了。

   “来啦,红宝书,一人一本。”姥爷把书放在炕上说道。

   “姥爷,你被骗了,少一本。”我数了三遍,急着嚷道。

   “对的唻,四本。”姥爷揉揉我的后脑勺,说道。

   “没你的,”姐姐笑了笑,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凭啥?”

   “你的户口不在这儿。”

   “那把我的户口也弄来,不就得啦。”

   “就为这,把你的城市户变成农村户?傻不傻你。”姐姐把一本书甩到炕上,回手揪住了我的耳朵说道。

   真是太爱红宝书了,太专心了,这次又没防住。

   唉,反正这俩耳朵,一个是妈妈的,另一个归了姐姐。

   二歪子红光满面地从县里回来了,这次去了有一个礼拜,说是去参加“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其实也就是混吃混喝去了,连“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都不会背,总是说争取胜利,把去丢了,没有去,你还怎么争取胜利。

   最近这一年来,总是开会,不是公社,就是县里,有时还到外地学习,参观。把个二歪子养的油光瓦亮的,也像“地道战”里敲钟的高老忠那样,把一条印着大红“奖”字的白毛巾罩在头上,还故意把那个大红的奖字吊在脸上。

   上衣也换成制服了,一边兜里装着红宝书,另一边兜里装着笔记本,在扉页上都是印着大红的“奖”字。

   由于母猪肚子太大,制服裤子提不上去,无奈,只好把他爹留下的最后一条裤子穿上,可能是怕把虱子掉在人家的地毯上吧,还特意用鞋带将两个裤腿扎了起来,穿了一双他爹当年从鬼子兵尸体上,脱下来的翻毛皮鞋,呱唧呱唧的很响亮。

   可怎么看也不像是高老忠,倒像是“地雷战”里偷地雷的鬼子渡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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