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光坐在慈荫堂后院的石凳上遥望天空,繁星满空,银河烁然,霁光却是看的头晕,“算了,我连荧惑星在哪里都不知道。”霁光笑着摇摇头,应纯也不只是会吃会睡啊。
门外依稀有人轻轻扣门,“邹府手下白书有事求见。”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邹府?是负责李学庸案件的那个邹天明吗?霁光也不应答,只是轻轻起身,贴上门板仔细倾听,外面确实只有一个人。她这才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门外是一名颇为养眼的白衣男子,白皙的面庞上,一双微眯的桃花眼温柔而迷人。只是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普通家丁。
“邹大人派我传信,”男子倒是似乎并不爱多说话,递给霁光一张折好的纸条,便匆匆抱拳离去,“任务已完成,我便不再逗留了。”
霁光轻嗅了下信纸,并无异味,转而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自己一介平民,又有谁要加害于她呢。打开信纸,却见纸上写着,“明日荧惑守心,圣欲斩首辅以平民愤,速救忠良。”霁光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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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诏狱比起其他大狱虽是条件不错,排场不小,奈何并非谁都有资格被关押于此,真住进来却也是极见冷清。李学庸坐在那杂棉铺成的床铺上,苦笑着看着墙上那些前辈们留下的斑驳血字。这些字迹或已干裂脱落,或渗透于墙壁的泥土之间,棕褐色的字迹昭示着他们最后的不甘,原来血干涸后是这个颜色。
他这一生,登得朝堂、贬过边疆、佐辅过祭天、挨过庭杖,如今,连诏狱都下过,也算是值了。只是,之前每次被贬,每次庭杖,都会为他赢来刚正不阿的名声。如今,却是明知被冤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让他生不如死。他恨吗?恨奸臣的诬陷?敢把如此大事压在几个丫鬟家丁手上,这得是多大的魄力。那他恨自己有眼无珠?朝中有如此有胆识谋略之人,若是为国效力,大贞何愁复兴。
隐约听得牢外有人以讨好的语气打赏狱卒们银两,他将目光聚焦,眼中所见是那个平日骄傲风流的李家老三,此刻正尴尬的笑着将银两与酒肉递与那些贪婪的狱卒。
真应该好好教训这小子,竟这就学坏了。李学庸愤愤的瞪着李泰,等他真“玎珰”一声进了牢门,却不知不觉哽了喉咙,红了眼眶。
“父亲,如今终是能看到您。”李泰红着眼眶跪于地上,铺下桌布,将提篮内的酒菜一一取出。
看着地上一盘盘均是自己爱吃的菜肴,李学庸欣慰一笑,清一清喉咙,“这几天难为你们了。”
“是父亲受苦了才对。”待菜肴摆完,李泰坐直身子,左右四顾了一下。见狱卒们收了银两,都自觉走开,这才开始正题,“父亲,我怕时间不够,您一边吃,我一边将这几天的情况讲给您。”
李学庸点点头。丫环碧蓉的事情他是入狱前便已清楚了,知道李泰将李仁与李贵妥善安置了,他也很欣慰,毕竟他两也只是受人蒙蔽而已。只是蒋氏的病重让他稍有担心,不过既然李泰与符瑶都说那姚霁光医术高超,他也不至于太过忧虑。
见李学庸已近吃饱,李泰却是顿了顿。“昨晚慈荫堂、方家、我们家均收到一自称邹家下人的白衣男子拜访,说圣上明日要将您斩首,以祭战死亡魂。”
李学庸面容一僵,“信可有带来?”李泰忙将怀里三封信掏出,递与李学庸。
这三封信虽均字迹潦草,但多少可见邹天明的笔画痕迹,应非伪造。李学庸双手紧攥,却终究是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父亲,家中均是小辈,母亲病重又不能做主,泰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父亲总是会有办法的。”见父亲如此,李泰趴伏于地,却似小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
李学庸知道李泰原想安慰他,只心疼的看着这长不大的小儿子,沉默片刻,“泰儿,你可知为父这一生最为珍惜的是什么?”
李泰抬起头望向父亲。
“为父这一生,小心翼翼维护这一身清名,甚至因此对你们过于严苛,你可知是为什么?人无名以立,一个人旦有一次名声败坏,便会沦入到世俗的深渊中去。从此,无论你做什么,世俗只会以利益来揣测你,你却再也没有立场去让他人无条件听信。”
“父亲曾说过,以苟且之术待人,人必以苟且之心揣测于你。”李泰答道。
李学庸欣慰的点点头,半晌,似是收到墙上血字的指引,心中终于落下了那个决定。“你回去吧,现在只有一条路能保我令名。”
“父亲?!”李泰匍匐上前抱住父亲那枯瘦的身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任眼泪流淌。
李学庸所谓的“只有一条路”,父子二人自然心知肚明。古往今来,这诏狱关押过多少忠良,又有多少心灰意冷的人在这里自尽以证清白。李泰虽然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但是他知道,父亲下定的主意,是任谁都改不了的。他从未想过,一向清正风骨的李家,最终竟也追随先烈的步伐,落到这个地步。
“你们李家的人是一定要如此耿直吗?”霁光一早便瞒着风栾与应纯,独自造访李府,终于等到李泰回来,得到的却是这个消息。
李家众人此刻心情糟糕,便也并不打算搭理霁光的嘲讽。霁光见几人俱是不接腔,又缓和了语气道,“我是说,自尽是个好主意,却也不必做绝。”霁光斜倚桌前,一手玩弄着桌上的茶杯,声音若有若无飘过众人耳边,“我这里存有几颗百转回生丹,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三日,三日之后,稍加施针便可苏醒。若你们需要,我倒可以送你们一颗。”
“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李符瑶轻轻摇头,“父亲一生最在乎自己的令名,若让他只能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只会生不如死。”
“我也是这个想法,”霁光叹道,“但是我对朝堂之事不熟,也没有什么情报,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何况……这也是欺君之罪。”霁光的声音中略有些沮丧。
却见李泰此时仿佛抓住什么,殷切的注视着霁光,“那百转回生丹真有如此效果?可不会被人看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