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午时分。
玉醐歪在炕上本想歇一觉,怎奈躺了半天却睡不着,答应嫁给上官彧不过是权宜之计,冲动之后忽然想到一个回避不了的问题,成了亲就成了夫妻,就得生儿育女,念及此脸一红,看着那薄纱弹墨的帐子又想到了洞房花烛夜,那样的时刻,自己怎么能将此身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呢。
心内陡然生恨,恨的人当然是康熙。
下了炕到处翻找,找出一把剪子攥在手中,看着那锋利的刃口暗暗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故答应嫁给上官彧呢,莫不如一腔血溅在圣驾面前,让那个男人一辈子做恶梦。
正出神,初七撞开门冲进来道:“小姐,怜香怕是要死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出这么一句,玉醐忙将剪子放在桌子上,蹙眉看着她:“怜香只是小毛病,死不了人的。”
初七胡乱摆着手:“不是小毛病,是吐血了。”
玉醐一惊,略微思忖下,想起怜香找她看病的事,忙下了炕,一边走一边询问后头跟着她的初七:“到底怎么回事?”
初七道:“我去找胡嫂子学剪喜字,就是上官大人从京城带来的那个人高马大的胡嫂子,你别看她长得一副粗鲁样,其实人家的手巧着呢,不仅仅会剪喜字,还会剪小像呢,真的,她给我剪过一个,栩栩如生像真人似的,我……”
玉醐回头看看她:“捡重要的说。”
初七方意识到自己跑题太远了,嘿嘿一笑又道:“我想同胡嫂子学剪喜字,好在小姐同上官大人成亲的时候派上用场,可是我到了那里,却听说怜香姑娘病得很厉害,吐了黄水又吐血水,都说她大概活不成了,我想着她可别死在咱们家里,这多晦气,所以紧赶慢赶的跑回来告诉小姐。”
吐了黄水又吐血水?
玉醐猜度着怜香到底吃了什么,等到了怜香房中,见她脸色蜡黄软踏踏的倒在炕上,那神情,仿佛只剩下一口气没咽的濒死之人。
见玉醐来了,知翠等丫头忙迎上来,都知道她医术了得,七嘴八舌的说着:“麻烦玉小姐赶紧给咱们姑娘看看。”
玉醐坐了炕沿上,扣住怜香的手腕,一边询问她到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怜香吐得浑身无力,说话的声音都虚得有些缥缈的感觉:“也没吃什么,就是之前玉小姐告诉我的那个方子。”
“我告诉你的方子?”玉醐怔愣住,突然心底一惊,似乎猜到了什么。
怜香微微一笑:“是了,就是玉小姐告诉我的那个方子,我病了,知翠请玉小姐过来给我看病,玉小姐口述了个方子给我,我让知翠去街上抓的生药,回来熬好了吃下,没多久就感觉腹部疼痛难忍,然后开始呕吐,玉小姐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差点要了我的命。”
玉醐哪里对她口述过什么方子,一开始还以为她病糊涂了,转瞬就明白其实是她居心叵测,冷冷一笑道:“你若是再加大一点点剂量,腹部就不会痛了,因为你已经死了。”
明明是在撒谎,怜香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玉小姐这话我可就是不明白了,我哪里开罪了玉小姐,竟下手害我。”
玉醐逼视她:“你当然明白。”
怜香微一迟钝,然后挥手喊那些丫头:“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小丫头们就悉数退了出去。
玉醐哼的一声笑:“既然敢做,为何怕别人知道呢,你甭在我这里耍花招,莫说你这点小伎俩,在吉林乌拉时,达尔罕王家的漱玉格格,那案子我也查过的,你该知道蒙混不过去”
房中只余玉醐同她两个,怜香虽然真的病了,却也没有装给那些小丫头看的那么厉害,此时缓缓从炕上下来了,道:“玉小姐就要同我家少爷成亲了,说起来咱们也马上是一家人了,为何不放过我呢,你给我吃了砒霜,差点害我性命,是不是因为平素少爷待我太好了,好到就像夫妻两个。”
“好到就像夫妻两个……”
玉醐咀嚼着她的这句话,哑然失笑了,明白了怜香在暗示她什么,也知道怜香为何大胆服毒然后陷害她,道:“你是上官家的奴婢,你喜欢上自己的主人,也只能成为他的妾侍,你陷害我作何呢?”
怜香眼中骤然而透出森森寒意:“我不是什么奴婢,我的父亲也曾经是个知县,我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不过家父犯了罪,然后家道中落,为了活命我娘才将我卖进上官家为婢的,这事少爷他也知道,他也从来没当我是个奴婢。”
玉醐意味深长笑着问她:“他许诺过要娶你为妻?”
怜香喉咙处梗了个什么东西似的,无言以对。
玉醐感慨万千的摇着头:“是你自作多情了。”
怜香突然怒道:“不是我自作多情,少爷一直待我非常好,我本叫惜玉的,这是我出生时父亲给取的名字,都说好听,我也喜欢,可是都因为你,少爷同你定亲后,说我需要避你的讳,就将我改了名字,我不喜欢怜香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不舒服,听着就是可怜巴巴的,所以那个时候开始我已经恨上你了。”
玉醐顿觉冤枉:“不过是一个名字,你不喜欢可以对你家少爷说,他可是状元郎,饱读诗书,取个可你心意的名字不费吹灰之力。”
怜香摇头:“我不想违抗少爷,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的缘故,现在提这些没用,总之我中毒了,是你害的,这事少爷马上就会知道。”
玉醐很是不以为意:“你为了喜欢上官彧用这样的法子对付我,很危险的,幸好你吃的砒霜是假货,否则你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怜香讶然。
玉醐叹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你可真是不简单,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上官彧会再次悔婚吗?”
怜香恨得咬着牙根:“我知道少爷痴迷你,谁让你美貌呢,可是我这样做,少爷至少会觉着你这个女人太狠毒,也说不定会心生厌恶。”
心生厌恶?
玉醐脑袋里电光石火般闪出一个念头,倘或上官彧厌恶自己,他或许不会再想娶自己,倘或皇上厌恶自己,他或许就放弃了纠缠,虽然还没能想出如何让康熙厌恶她,但已经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