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当年事,夫人还健在,夫人说,不求女儿嫁得富贵,只求女儿嫁得如意。
而今夫人与自己天上人间相隔,玉耕儒有心劝说玉醐,却又怕夫人在天之灵怪罪,试着道:“皇上待你,真的不错。”
玉醐凝视着父亲:“爹,我不是为了将军,我是为了我娘。”
如是,玉耕儒喉头哽咽,再不知说什么。
玉醐摇了摇他的胳膊:“爹,机会难得,刚好宜嫔诬陷我害了郭贵人,您只要一指头戳下,我就落个畏罪自杀,然后您将我接出宫去,我便自由了。”
玉耕儒却将脸色一沉:“不行,你怎么能背负这样的罪名呢。”
玉醐急得直跺脚:“除此之外,我没有该死的理由,我根本不屑于宫里头的人天下的人乃至皇上怎么看我,横竖宜嫔只是诬陷,并无确凿的凭据,我瞧皇上的意思大抵没信她的话,所以即使我背负这样的罪名,皇上亦不会将身死的我怎样,更不会株连爹你,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玉耕儒还是犹豫:“爹点了你的死穴,可以救活你,但不能超过三个时辰,倘或三个时辰之内不解开你的死穴,你就真的死了,醍醐啊,你人在宫中,一旦皇上下旨不准爹将你接出宫呢?或是有别的什么事给缠住,这太冒险了。”
玉醐焦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除非让皇上知道我死了,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我……”
声音忽而低了下来:“他对我的感情,我信是真的。”
正是因为了解康熙对她的感情,若不棋行险招数,怎能让康熙死心。
玉耕儒道:“或许你娘不会怪你嫁给杀她的仇人,毕竟也不是皇上亲自动手,这事也可以说是碰巧。”
父亲一再的劝,玉醐突然想起有人偷了狼头玉佩陷害巴毅的事,脱口道:“爹你想我嫁给皇上,所以是你偷了玉佩陷害将军,以为杀了将军,我也就死心塌地的跟了皇上。”
玉耕儒突然怒道:“胡说,爹与巴毅,可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想是声音大了,惊动了外头的宫女,便有人凑到窗前问:“玉先生,有事么?”
玉耕儒忙道:“无事无事。”
刚打发走了那宫女,却又听另外一个宫女过来道:“玉姑娘,郭贵人醒了,宜嫔娘娘叫你过去呢。”
玉醐猛地看去玉耕儒:“爹,没时间了!”
随即将袖中早已写好的“遗书”交给玉耕儒:“给皇上,一定要给皇上。”
玉耕儒来不及看上面写了什么,微一迟疑,接着一咬牙,心里默诵阿弥陀佛,继而连续戳中玉醐的三道死穴,非是怕玉醐不死,而是这三道死穴相克,看着人死了,其实人还活着,他的这个手段,当年也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曾在自己身上试过,当时救他的人还是女儿玉醐,是以玉醐晓得他的这个能力。
三道死穴,玉醐只微微朝他笑了下,便滑了下去。
玉耕儒适时的接住,突然高声喊道:“醍醐,我的女儿!”
他的这话是喊给外头人听的。
果然,夜里声音传的远,甚至传到了正殿,宜嫔听了问宫女:“怎么回事?”
那宫女道:“像是玉先生。”
宜嫔皱皱眉,见玉醐出去如厕到现在都没回来,便猜出她是去了偏殿见父亲,宜嫔瞅了眼正呻吟的郭贵人,匆匆出了正殿赶来偏殿,就见玉醐倒在玉耕儒怀里,玉耕儒,已经泣不成声。
宜嫔愕然:“这是怎么了?”
时间紧迫,玉耕儒无暇跟她说太多,只将手中的遗书交给宜嫔:“醍醐她,自戕而亡,烦劳娘娘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死了?宜嫔大吃一惊:“怎么会?”
玉耕儒着急道:“她进来时只告诉我,她已经打中了自己三处死穴,只求一死。”
宜嫔不信,去探玉醐的鼻息,手突然一抖,忙缩了回来,喊人:“赶紧去禀报皇上,玉姑娘出事了!”
康熙刚想安置,听闻玉醐死了,他连外面的大衣裳都没穿,连轿子也来不及坐,自己跑来储秀宫,李连运拿着大衣裳追着他,到了储秀宫,进了偏殿,见玉醐倒在地上,康熙身子一震,李连运赶紧把大衣裳给他穿上。
一会子,他才醒悟过来似的,奔向玉醐,附身抱起,感觉玉醐的身体正在转凉,问玉耕儒:“怎么回事?”
玉耕儒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正在打盹,这孩子走了进来,说她不想活了,还说已经打中自己三处死穴。”
康熙指着玉醐:“你是神医,你赶紧救她。”
玉耕儒带着哭腔:“她是奴才的女儿,若是能,奴才恨不得替她死。”
康熙又喊:“传太医!都给朕叫来。”
太医来后,连把脉都省略了,见玉醐的脸色,业已知道人已经故去,所以个个都说玉醐已经死,无救。
康熙大怒:“都拉出去给朕砍了!”
今天不是他们的黄道吉日,太医们经过一劫又一劫,此时噗通跪倒一地。
宜嫔忙将手上的遗书递过去:“皇上,杀了这些大人们,玉姑娘也活不过来了,倒是郭贵人已经苏醒。”
以为用郭贵人的康复来讨得康熙一丝欢心,康熙却问都没问,只接过遗书,见上面写着——
蒲草韧如丝,磐石奈如何。
只求葬母旁,从此两相依。
康熙的手都在抖,心里念叨着,蒲草韧如丝,磐石奈若何,他明白玉醐的意思,他即使感情再炽烈,他同玉醐中间隔着一个玉夫人,玉醐是无可奈何的。
这时玉耕儒道:“请皇上恩准,让奴才将女儿接回去安葬。”
康熙将遗书揣入怀中,一张脸冷若冰霜:“玉醐的死还没查清,怎么能送出宫去。”
宜嫔道:“皇上,玉醐不是宫人,而今她已经死了,恐留在宫里不吉利。”
康熙还是坚持:“等查清了,再送她走。”
玉耕儒道:“小女是自戕,皇上该知道,她活着有多累多苦,有些事她无法面对,所以选择这样逃掉。”
康熙已经抱起了玉醐:“即使她真的是自戕,这么匆匆忙忙的送她走了,朕,岂不是落个薄情寡义。”
他不肯,玉耕儒不敢抗旨,只急得团团转。
而此时,更鼓声响,天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