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雍到乾清宫去回的话,其实也本就在元邑的预料之中的。
药是郑恪配出来的,不是什么十分凶险的毒,只是时日久了,才伤身致命。
元邑听闻后心下觉得发寒,又觉得高太后此番是真的急切了些。
从元让的事情后,她估计是不愿意再隐忍着等待了,便想出这样的法子对皇后下手。
其实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没人会去追究,至少现在不会,毕竟高太后她都中了毒,谁还敢去深思这之中有没有猫腻呢?
元邑沉下了心来,打发了曹雍回太医院当值,别的一概没有再多问。
他在殿中背着手来回踱步,其实也想到景仁宫去看看皇后,可又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怕更加的尴尬。
做了六年的夫妻,到今日这个地步,相见无言,平添羞愧。
他这头还没打定主意,李良就猫着腰进了殿中来。
元邑一眼扫过瞧见了,抻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李良低声的回话:“长公主殿下来了。”
元邑的眼儿便眯了一回。
阿姊有好些日子没到乾清宫了,上回去慈宁宫,听老祖宗话里的意思,就连老祖宗跟前,她都是好长时间没去服侍的。
他也留了意上了心,知道她这阵子几乎天天往长春宫跑。
这时候到乾清宫来……
元邑几不可见的一声长叹,似乎满是无奈:“请进来吧。”
元清踩着细碎的步子入殿时,元邑早在宝座上坐稳当了。
她进了前,也不正经的行礼,端了个很寻常的虚礼,就自顾自的落了座,一扬声开口就是质问:“景仁宫的事,你心下有论断了吗?”
元邑蹙眉打量着她:“阿姊是不是知道曹雍刚走?”
元清一怔,这话并不好回答。
她说是,那明摆着她盯着乾清宫窥探,眼下是没什么,只是怕时日久了,元邑的心里要生出隔阂,那可就麻烦了。
可她要说不是,元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那样的好糊弄,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于是她只好沉默着,绝口不答。
元邑心头一冷:“太后在乾清宫安插眼线,把人都放到我贴身来了,阿姊也想学一学太后吗?”
他从来不这样说话的。
元清觉得似乎有哪里是不大对劲儿的。
好像从上一次她与他提起董善瑶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开始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然而这样的变化,在此时,也仅止于令她心里有所不适,并未曾真的当回事。
她敛了心神:“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也不好受,左右为难,一头是太后,一头是皇后,只是你好歹也收收性吧,什么话都往外说吗?”她端着长姐的架势,白了一眼过去,“若换做别的什么人,只你这么一句话,心岂不是就要寒透了。”
元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左手一直在面前的长条红木案沿上摩挲着:“曹雍回话,太后中的毒,就是郑恪配的。先前章太医给太后调理身子,开的方子郑恪也是知道的,曹雍的意思,他就是借着这个,才配出这样的一味毒,并不凶险,但因与太后先前所服的药中有相克的,且还有一两位本就带毒性的,若是时间久了,一样会要命。”
“时间久了?”元清似乎很是不屑,嗤鼻笑了一回,“看样子皇后也算是谨慎,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叫这毒性提早就发作了,没要了太后的命,反倒把她自己个儿给赔进去了。”
元邑猜想,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是想顺水推舟,才会这样顺势给皇后身上泼脏水。
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慨,果然皇后是可怜的。
他深吸一回气,敛神又道:“只是可惜了郑恪一死,死无对证。”
“京兆府不是还在查吗?郑恪的死,十之八.九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元清一挑眉,嘴角上扬着,“不过也奇了,董家也没人在京中为官,她还能把手伸到宫外去――这事儿要查,只怕还要着落在董氏一族的旧交身上。”
元邑却冲着她摇了摇头:“阿姊,我已有了主意的。”
“嗯?”元清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心中急切,面上却丝毫不露。
元邑做了深呼吸状,又大口的换气,许久之后,才平心静气的说:“废后。”
元清似乎吃了一大惊:“还没待查个清楚,你就……”
“在往宫外去查,干系就太大了,这又实在算得上宫闱秘闻,真要是查,少不了全抖露出去。”元邑咬咬牙,打断她的话,“朝堂上怀疑归怀疑,到底没有铁证,也不好说太后中毒就一定是皇后干的。可要真的大张旗鼓的查下去,皇后跑不了,董氏一族,也跑不了。三朝的元老,我想阿姊也不愿意伤了董家的根儿吧?”
“这……”元清的脸上渐有了为难神色,“废话是大事,拿不出可使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来,只怕朝臣也未必会认,届时再纷纷上疏,岂不更是麻烦吗?”
元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因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把太后中毒这盆脏水,真的泼到了皇后的身上去,那就不会是废黜这么简单的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皇后一条命保不住不说,连带着董氏一族,都是灭门之灾。
皇后在这场戏中,本就是无辜的,是受害受栽赃的,她被所有人舍弃,这已经令他无颜面对她了,若再因此事使董氏受牵连……
他定了定心神:“其一是她嫁我六年却始终没能生下嫡子,其二是不贤不德,容不下明妃所出的大皇子。”
元清瞳孔蓦然放大了:“让哥儿的事情不是……”
“阿姊!”元邑一扬声,颇带了些决然,又拔高了音调,“两相比较之下,我相信,皇后也是愿意选择后者的。”他一面说,又似乎很是厌倦了,扬手摆了摆,“这件事阿姊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叫人到景仁宫去跟皇后说清楚的。”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元清面色一沉,虽然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也不好再留。
他已经决意废后,这是她所想见到的,至于以后的事情,且留待以后再说吧。
于是她站起身来:“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劝你什么,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