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玉容大口的喘着气,已然顾不上在董善瑶面前保持仪态了。
她不可否认的是,她眼下很是心慌。
董善瑶的法子,她简直挑不出任何的不妥来。
母亲作为皇室宗亲,又是大陈唯一一位大长公主,她出面化解这次的事情,再合理没有的。
届时只要老祖宗和元邑都点了头,元让是肯定能抱到公主府去的。
可是,高太后呢?
从此后,高太后的一双眼,就再也不会离开公主府了。
母亲当年退让,换来的数年安宁,说不定也会因此而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而她,又该怎么选择?
董善瑶一直冷眼看着,见她举棋不定,眯起眼来:“贵妃在害怕吗?”
卫玉容蓦然瞪大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向董善瑶:“娘娘以为,我不该怕吗?我说了,无论要我如何,我都是无畏无惧的。可是娘娘要把公主府拖下水来,难道叫我至父母双亲也于不顾吗?”
“你想错了。”董善瑶长叹一声,状似无奈,一味地冲她摇着头,“看起来,庆都殿下贸然插手进来,会惹得太后不悦。我也知道,你怕此事之后,太后会牟足了劲儿向公主府发难。可是你别忘了――”
她刻意的拖长了尾音,引得卫玉容蹙起了眉头来。
“那是公主府,难道说,贵妃对庆都殿下就这样没信心吗?”她高高的昂起下巴来,“老祖宗气的厥过去,只是乍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胸中郁结不解而已,她老人家并不是真的保不住谁。只要让哥儿出了宫,太后就拿谁都没办法。她真的敢对庆都殿下出手吗?”
董善瑶反问了一声,似乎从鼻子里挤出一道十分不屑地声音,嗤笑了一回:“她连徐家都不敢动,更别说是庆都公主府。”
卫玉容猛然愣了愣,拧眉深思了一番,又觉得她所言不虚。
她点着指头:“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老祖宗和殿下那里,还要贵妃去劝。”董善瑶见她态度有些软化下来,心下一喜,“其实也不必劝什么,老祖宗不会把着让哥儿不撒手,殿下为了老祖宗和陛下,也必然会深明大义,只是这个口,总归还是要贵妃来开的。至于陛下那里,我可以去说。”
合着……卫玉容冷笑了一声:“娘娘无非是怕老祖宗不同意,或是我母亲不肯点头,到时候事情办不成,娘娘还要惹得一身骚。故而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最妥当不过。老祖宗和母亲,都不可能真的同我置气――”她嗬了一声,“娘娘是不是还想交代,不能说是您给的主意呢?”
岂料董善瑶却噙着笑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话是我说的,主意是我出的,老祖宗和殿下要有什么不满的,冲着我来,我全受了。我不过是见不得太后一手遮天,更见不得有人在禁庭中兴风作浪。让哥儿是陛下长子这不假,可是陛下今年才多大?明妃这个心思动的也太早了些,搅的合宫上下不得安宁,真当没人治她了。”
卫玉容啧的咂舌两声。
其实说到底,董善瑶还是在利用她。
把元让送出宫去,对董善瑶来说,才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真等到将来她自己生下来儿子,元让这个长子从小养在公主府,怎么教养,全凭她母亲――她母亲绝不会叫元让学着去夺嫡,凭老祖宗起的这个让字儿,就够够的了。
“娘娘可真是好算计。”卫玉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从前见过董善瑶,一直也觉得,这是个很温良的人,今天她算是见识过了,这个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再厉害没有的。
董善瑶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也不生气:“你别觉得我心思深沉。从我嫁给陛下的那天起,太后就压.在我头上立规矩,这内宫,有明妃,有昭妃,有靖贵妃,我不算计别人,早晚会落入别人彀中,成了别人的垫脚石。我嫁与陛下六年,一路陪他走到了今日,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谁也别想拿走!”
她话到后来,分明咬重了。
卫玉容隐隐的有种感觉,这话,就像是在说给她听得一样。
董善瑶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话里话外透着的可不是和气。
那句话,就像是在警告她……董善瑶提到了徐明惠,说起了高令仪和胡媛,唯独漏过了她,可偏偏是这一漏,才更让人觉得,是另有深意的。
卫玉容唇畔弧度渐平,嘴角向下一沉:“该是娘娘的,谁也拿不走,可命里注定不是娘娘的,娘娘也守不住。”
她无意挑衅,可今日,分明是董善瑶寻衅在先。
董善瑶听闻这样一句话,明显的倒吸了一口气:“贵妃这话说的,很值得人深思啊。”
卫玉容冷眼看她:“娘娘只别多思才好,忧思太重,对身体无益。”
董善瑶面色一沉,不愿再同她虚与委蛇,稍稍侧过脸去,不再看她:“那我就当贵妃,应下这桩事了。”
事已至此,还有她选择的余地吗?
无论如何,她不能够看着高太后诡计得逞,危及元邑。
这事儿她可以应下来,只是……
卫玉容音调一扬:“我会走一趟慈宁宫,如果老祖宗觉得此计可行,母亲那里,不必我出面,老祖宗也会让她把让哥儿抱走的。”
董善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了这么多,卫玉容到最后却又不松口了,把这个计策当成了个球,眼下又踢到了慈宁宫去。
她眉目清冷:“我希望贵妃能好好想清楚,该不该出力,该不该劝说,去慈宁宫之前,最好是心里有数的。”
卫玉容缓缓地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一个礼,竟一个字都没有再多与董善瑶说,径直的就转身出门而去了。
董善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阴翳一片,搁在腿上的一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水葱似盈透的指甲,狠狠地掐在手心里,却连痛都不曾察觉半分。
卫玉容,真是好一个贞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