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自己的儿子,你,逼的。
字字泣血,声声落泪。
每一个字就像一把锈迹斑驳的刀,上面滴着鲜艳的血。
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顿时觉得委屈:“你与那个女人两个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逼着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哈哈哈,这也是你的报应呀!是你的报应,不过……”
她的话锋一转,利落,讽刺,张扬――“我们伟大的陛下不用自责,陛下没有错,您是陛下,你说的话怎么会错呢?错就错在那个孩子不该来到人世间……”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你不爱我呀?”皇后一声尖锐的冷笑:“说了,你就会相信?你不爱我,你从来不相信我,说了也是废话。”
“我爱你,可是我不敢爱你。”清和帝一下子将这个女人推到在地:“我讨厌你那高傲的脸,我讨厌你那万物都浩然一空的神情,对,就是这样的面孔……”
清和帝比划着,对着皇后倔强昂起的脸比划着:“就是这样的高傲,我真想掰下你高傲的头颅让你跪在我的面前,我需要的是一个妻子,而不是一尊神像,那么的冰冷而没有感情。可是南贵妃就不一样,她会哭会笑会闹,你们差的太多,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日日夜夜的听她讲废话,也不愿意听你一句真理。”
皇后依旧不做声,默默的站起来,依旧高傲的像个神一般:“陛下,您休息,臣妾回宫了,反正陛下也讨厌我不是吗?所以,臣妾就不碍陛下的眼了……”
清和帝看着苏意皇后的背影,心里有点堵得慌,仿佛有什么搁在心里难受,可是想要把它挖出来,可是挖出来自己就死了。
我是如此如此的喜欢你……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你……忘记了很多很多……
这一点点不是爱恨说得清的,从相遇到如今,恐怕皇后的心里是恨他的。甚至她还记着那个如同圣人一般存在的哥哥。
帘子一动不动得飘摇,薄薄的一层纱透过一丝风,带走了室内灰土的气息,清和帝就那样靠着柱子一夜未眠。
“当初那个孩子还是朕亲手逼着皇后埋的呢?”
“陛下。”
“算了,不说那么多了,我这人一生之中手里的鲜血实在是太多了,而亏欠的也太多,都算不清了?”
可是这样又怎样?这样又怎样?
还是一代帝王呀,功过是非后代自然有定律。
最后他轻笑了几声就随着风一起飘荡然后湮灭一直到岁月天边,最后消失不见……
逍遥王府外,阳光普照大地。
自从壬家出事之后,壬訾逍就锁了大门,闭门不出,不出去,也不让人进来,就好像要与这个世界隔离一般。
因而,除了那狗洞以外,基本能锁的地方都锁了。
谷泉夭好不容易爬到逍遥王府那棵巨大的柳树之上,在这里能看到整个逍遥王府的全貌。
“小泉泉?你在这里干嘛?”壬訾逍迅速用手护住胸,不怀好意的看着那树梢之上的谷泉夭:“你想偷看帅哥洗澡?”
“滚~~”谷泉夭喊道,正要往下跳,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怒骂。
“真是不要脸。”那人骂了她几声。
乔拉菲恨不得把那个爬树偷汉子的谷泉夭给弄下来,然后好好的打她一顿。
可是现在她只有骂人的份。
乔拉菲气的立刻抬脚就走,谷泉夭伸出手想要挽留,可是松了手整个人就向大地坠落。
幸好那棵柳树下面都是草,她摔得不算是太重,她指着外面,想要说出话来,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那……”
壬訾逍看着她,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立刻追出去。
“站住……”
看着前面人的身影,壬訾逍喊了一声,夜幕太浓,他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可是谷泉夭居然那样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转过身来,壬訾逍终于看清了,看得太清了。
他欠的风流债太多了,可是这次被人找上门来,心里就怕的慌。
所以……
所以他立刻错过乔拉菲,跑向乔拉菲身后的放向:“站住,你这只咬人的狗……”
然后留着乔拉菲一个人在墙角站着,有几分怅然,最后乔拉菲所有的委屈顺着泪水流出来……
乔拉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没用,居然又哭了,她真是没用。
谷泉夭扶着腰跑出来,看到乔拉菲站在墙壁倾斜下来的阴影里,当时就愣住了。
“訾逍呢?”谷泉夭问道。
乔拉菲不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就像一座丰碑一般。
而此刻,她正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拿着那种受伤的宛若豹子的眼睛瞪着谷泉夭,谷泉夭在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立刻顿住了,那种受伤的眼睛――
她曾经有过的,那种愤怒的面孔,就像受惊的突出猎人重围的豹子,在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将人一口咬死。
“你还好吧?”她觉得这句实在是太生涩了,就继而说了一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跟訾逍是朋友,他这个家伙女人缘很好,但是你相信我,他人除了嘴贱都不算坏。”
看着乔拉菲眼眸里深深的伤痕,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错了。
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曾有有一份相遇,叫做造化弄人。
在乔拉菲很小的时候,她哥哥是皇子的伴读,而她也被自己的哥哥带着进入皇宫,只是壬訾逍看见一个女娃娃来读书就觉得十分的好奇,在她哥哥离开的那一会儿,壬訾逍指着她说:“你真有种,女子也敢到这种地方读书,有种放学后别走,我们小树林见。”
之后呢,她就再也没进过皇宫,直到上次,她跟谷泉夭有点冲突,壬訾逍说她的智商是零的一百倍。
总有一些女孩喜欢坏学生,在她看来,这样不羁的性格简直是尤物,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存在。
“乔小姐?”
“我没事,我得回家了。”乔拉菲默默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或许回去是一顿骂,或许是父母关切的眼神,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这样过,从来就没有这么晚不回家。
等乔拉菲走了之后,壬訾逍才在墙头上跳下来,拍拍手里的灰,一脸的惬意:“真走了,这太好了。”
“好你个头呢?”谷泉夭看着乔拉菲的背影骂道:“人家哪里不好了,长得漂亮,出身高贵,最关键的是她还那么的喜欢你……”
壬訾逍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着她:“你脑子抽掉了吧?她确实长得比你好,可是这根本不算长得好,而且我爱自由,身边多个女人多麻烦?以后跟你出去赌还得有人管着。”
“谁跟你赌?”谷泉夭脸上闪出一抹绯色:“我是一个要做贤妻良母的人。”
“噗。”壬訾逍毫不客气的笑出声,看着谷泉夭没有怪他,反而笑得更加大声:“哈哈哈,就你,贤妻良母?”
“我说真的。”
壬訾逍立刻停止了笑声,脸上看上去十分的严肃:“我也说真的。我真的能想象你带着你的子女到集市上面去打架是个什么模样?我就怕你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儿子当做银子给压上去了。”
谷泉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些也许会成为事实。
只是壬訾逍笑了一会儿就没笑了,无力的靠着墙壁,半晌不说话,风声之中夹着一声时有时无的叹息,他拉耸着肩膀,看着那些还未凋零透的树木在地上婆娑的身影。
“小泉泉,我爷爷的部将回来了,他带回来了我爷爷的头颅。”壬訾逍靠着逍遥王府的墙平静的说道:“他走的很祥和,这一生,他没有打过败仗,这次也是,他依旧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可是他好像有什么话跟我说?”
“什么话?”
“光复壬家。”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谷泉夭看见壬訾逍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信念,或许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打倒。
倘若还能回到过去流浪集市打打闹闹,赌博撩妹那该是多么的好?
可是一切仿佛已经定格,每个人都会长大。就比如她与壬訾逍,或许很多年以后,壬訾逍看着她就会想起当初吵吵闹闹的过往。
谁都会长大,而谷泉夭遇得到了羽苒,代表着她已经在成长,成长的旅途是孤独寂寞的,而她,却在这么多人的陪伴下不那么的寂寞。
壬訾逍也慢慢在家族重担之中成长,因为责任,而不得不长大,因为还有很多,所以不得不去争取,人类因为欲望而成活,却因为欲望而死亡。
“从明天起,我要去上早朝了,再也不因为睡懒觉而不上早朝。这样,皇帝舅舅会很讨厌的。还有,我发现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做,可是我却无法下手。”
壬訾逍说的极其的平静,“现在壬家就好像是一盘散沙,可是我爷爷的余威还在,每个人都怕他的铁血,可是就算他死了,别人还是会怕。我发现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不得不说,壬王爷确实是个英雄人物,为什么不让他的英雄活在他的那个时代呢?我们只不过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凡人而已,要平凡的生活。訾逍,我们很平凡,我们走在自己的路上……”
“平凡?小泉泉,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为了想要的而拼命的人。”
谷泉夭也靠着那墙壁的坐了下去,壬訾逍不知道玩弄着手里的什么玩意,一直不看谷泉夭。
谷泉夭想不通,一代江山枯荣,为什么只能允许帝王家长存而不让别的家族存活。
当年和帝因为王家支持太子而将王家诛灭九族,就连三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
可是壬家是支持他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壬家,那么这历史又要改写,可是他逼着壬家谋反,最后杀了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壬序。
还有那个生在帝王家的女子,从一开始她都知道自己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所以,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权利的牺牲品,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以不同的方式成为帝王的牺牲品,可是我们,生存在乱世的我们又是怎样的呢?
和帝当她是道具,场景都准备好了,不是她不懂得珍惜,而是不允许她珍惜。
最后,她杀了壬玉沉,也杀了自己。
谷泉夭不由得为了她而唏嘘,她之前去皇宫找碧珊长公主不仅仅是为了尽朋友之情,更多的她对这个女人十分的好奇。
风动,一阵阴风从远方吹来,摩擦着他们的脚边而过去。
“呀,下雪了呢?这才十月天,居然会下雪?”谷泉夭看着那孤轮倾斜的月光之下飘飘而来的天外使客,突然感觉自己太渺小了。
她伸出手,那流滢般的雪流到她的手心里,慢慢的颓委下去,借着化作一滴泪,风吹过来,冰冷冰冷的。
“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就像去年的冬天来的很晚一样。”壬訾逍愣愣的看着这漫天的飞雪,在月光之下是那么那么的美。
“小泉泉,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天将大雪,就代表人间有冤案,前传言,有一妇人,因为得罪了官僚而被陷害成了冤案,在她被处斩的时候,她发下毒誓,血敛三尺纱,雪落三年地。”
“然后呢?”
“然后她死得时候,她的血一滴也没有落地而是溅上那三尺白帆,她的家乡下了三年雪,颗粒无收,天寒地冻,最后瘟疫横行,所有的人都死了,那里成了荒原,所以人间有冤案的时候,天就会飘雪。当然冬季除外呀!”
“这是不是我隔壁寡妇说书的本子上的?”
“啊,对,好像就是她在桥头说书的。”
“不要说得那么玄乎好不?说不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呢?”
清和一十二年十月初二,太子良娣诞下子嗣,史称皇长子仓邺,时天降瑞雪,丰谷三年,故言之帝王之兆。
――《大夏史.史集》
珠帘碧帛铺张浪费了一地,奴才纷纷的跪下不敢去劝。
“他娘的,这通通算什么?东宫那边有子嗣了,可是我这昭和殿连个女主人都没有。”
宗嘉琪推到桌边的花瓶,一连串清脆碎地的声音听着是那么那么的心醉。
两旁的宫女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看着那门边进来了一个人,所有的宫女往后退去。
“这算什么呀?”南贵妃慵懒惬意的声音十分的好听:“这只是第一步呢?这就沉不住气了?”
“母妃?”他气氛的踢着脚边的碎片坐在了凳子上:“您怎么来了?东宫那边的火焰太甚了?”
“这不过是个毛孩子而已,至于养大是个什么鬼,谁也不知道?”
“只是个小孩子,又没有长大,对,母妃说得对。”二殿下突然笑了,这皇宫之中没有长大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这么一个小毛孩而已,怕什么?
南贵妃顿时眉开眼笑,看着自家儿子笑得很美:“更衣,然后跟我去拜见这位皇长子。”
“付雨呢?”他想起来什么,“把付雨叫上吧?”
“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吗?”南贵妃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色令智昏,美人误国的事情还少吗?从一代妖后苏妲己,到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母妃放心,美人是美人,江山是江山。”
是的,江山美人,有了江山才有美人,如果没了江山,美人只可能是别人的。
他知道,东宫热闹非凡,那么作为太子的同僚兼战友的羽苒一定在,他有点迫不及待的宣示着主权。
有时候,女人也是男人炫耀的资本。
看吧,你赢了又怎样?你官运鹏达又怎样?你最爱的女人在我的怀里,就算死了,她的墓碑上也只能刻着我的名字……
而你,只不过一个过客,一个美丽的浮尘,她会为你惊叹,会为你惊觉,甚至为你留恋,可是过客依旧是过客,永永远远的宛若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