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泉夭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二殿下刚刚是不是对着羽苒说过乐付雨与他自小就有婚约的事情。
他是不是告诉羽苒他们之间是如何的指腹为婚?将会有怎样的前景?
他是不是要羽苒要祝福他们……
难怪一向以冷静睿智著称的北辰侯会被满桌灌酒。
因为当时他也想大醉一场,所以白玉杯一杯接一杯,然后享受着别人的嘲笑。
没有人可以让他做任何事,可是一旦他自己想呢?
他自己想醉,所以就被当做傻子一样灌醉……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靠近。
可是,那个叫冷的家伙寒光一扫,凛然的杀气让谷泉夭却步。
谷泉夭以多年的经验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可以靠近,因为那是危险的。
北辰侯的贴身侍卫能不危险吗?
“冷,你去前厅看着,我在这里静一会儿……”
“可是,小侯爷,您……”
“北辰侯不能输,更不会倒下。”掷地有声的声音。
这几个字砸在冷的心头,火辣辣的疼。
天地之大,唯独可以让他佩服的,只有他的主子――北辰侯。
那个叫做冷的侍从退下,路过谷泉夭之时,眼里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谷泉夭当即立在当场,好像一步不敢靠近,那个叫做冷的目光就像一把寒剑,稍不注意,就会被刺穿心腔。
但是,这谷府是她的地盘,她最不怕的就是惹事。
好吧,就当老娘胆小吧!她这样想,等到以后成了你的女主人,我看你还怎么对我凶。
谷泉夭有点心惊的靠近,只是,这氛围变得过于凝重。
星光暗沉,树影婆娑投下一片影。
万籁俱寂的夜,只有树叶摩挲的声响,她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很有频率的跳动。
她一点点的靠近,打破了那个少年独自享受孤独的世界。
他抬头,她微笑,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眷恋,仿佛有一种宿命的东西在流淌。
她递过来一杯水,笑道:“拜见小侯爷。”
羽苒有点恍惚,也许是醉酒之后的微醺,那雪色的脸在月下有一抹轻微的红。
他微笑:“谷小姐何时那么客气了呢?”
“小侯爷。”声音如同寂静的泉水,清澈的,青涩的。
羽苒抬头,淡淡的看着她。
他已经拒绝过了她一次,说出来,他一定会拒绝的。
一定会拒绝的,可是她是千金扇,不会摇摆不定,做什么事情想到了就一定要去做。
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至少一生之中不要留下遗憾吧,万一万一又拒绝了呢?
要不顾后果的,要有小强精神,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不丢人的,如果藏着掖着才是丢人。不管明天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不管命运的双手会指向何方?一定要让他明白。
她郑重的,拿起他的手,小心的将本将没有握紧的手打开。
诡异的,可爱的笑笑:“告诉你哦,之前我娘被赶出谷府,又不能重新回到妓院,所以她就靠着给人看相过日子。”
“所以,我也会看相。”
她打开他的手,一点点的,借着月光,看得真切。
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他,那月光就在他的身后变得悠远,最后成了陪衬。
他的手――修长的,白如雪,柔如绸,温柔而有力,只是太过冰冷,冷的彻骨,仿佛此生都没有捂热过。
佯装神棍的样子,看了半晌,她笑道:“小侯爷本是大贵之命,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不过会有坎坷,总体来说老天会永远庇佑小侯爷的。”
羽苒轻笑两声,有股说不出来的无奈:“老天何曾庇佑过我呢?”
他端起谷泉夭递过来的水,优雅的喝了一口:“我这一生,与己争,与天争,与人争。所以与其相信什么老天,倒还不如相信自己。”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羽苒歉疚:“对不起,谷小姐,羽苒越矩了。”
谷泉夭笑笑:“没事,您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谢谢。”羽苒的声音很好听,如同那碎冰般的轻锐,但是冷如寒冰,沉如极夜。
“所以,您要相信我,您一定会会很幸福的,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希望小侯爷可以永远的幸福,就那样开开心心的过着每一天。”
羽苒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的看着飘渺的天空,眼里笼着一层迷一样的光。
他似乎要说什么,却被谷泉夭给打断了。
“至少我希望。”谷泉夭坚定的,执着的:“我希望小侯爷可以开心的过着每一天,因为您是很好的人。”
“谢谢。”依旧是面无表情。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忘记所有。
忘记七岁的时候在乐正王府遇到的他在蓝花楹树下弹琴。
忘记十四岁在皇宫蓝花楹树下那场相遇以及那个措手不及的吻。
忘记在谷府后院她为他看的手相与编的谎话。
可是她会记得,记得那种很心疼的感觉。
有一个人,像梦幻一般,本是上天的宠儿,却被上天弃于这万丈红尘苦苦争渡。
“你在想什么?”羽苒看着她,清冷的笑着:“我很谢谢你。”
“我想,这正值春夏,阳光和煦,我想约小侯爷出去游玩。”像个孩子般撒娇,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低下头来:“我是不是很没礼貌?”
眼里掩饰不去的伤感:“我从小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到了十二岁才回府,所以他们都说我没教养,都说我是野丫头。”
当然我们千金小姐很少脸红,正所谓女人最傻的时候是情动的时候。
“不是。”羽苒笑笑:“你这样很好,没有哪条法文规定女子必须温婉娇柔,更没有规定女子一定只懂相夫教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活得自在也很好,不是吗?”
曾几何时,有个女子懂六艺,知晓古今,被称为才女。
曾几何时,那个女子对他说:羽苒,只有我足够的好才能配得上你的惊世之才,所以我还要很多要学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贤良淑德之人。
曾几何时,有女子俏笑妍妍,风华流转,一文一字,皆备传颂名媛的典范。
一切只是光影,羽苒苦笑两声便没有去想。
“再说,我觉得,谷小姐很可爱。”
谷泉夭咬唇,低下头。
小侯爷,居然说她可爱……
他还心细的替她圆场。
我的……小侯爷呀……
“谷小姐,最近事物缠身,等苒处理完这些事,静候芳踪。”
意思是――他答应了。
“好。”谷泉夭当即应下。
她回去之后,立即定做了一件大袖对襟粉色外衫,粉红的长裙,在衣襟特意交代了做成蝴蝶花的样式。
头发的簪花都选用了大家闺秀常用的珍珠簪花。
眉心坠摇曳不定,就像她的心跳。
随着那摆动而上下摆动。
她忽然觉得,这样玩,一定很不开心,想起来当初羽苒与乐付雨放风筝之时他温柔的笑。
这是赤果果的坎呀。
所以,她选了一个大大的风筝。
春风和煦,带着几丝夏季的惬意。
冉冉的杨柳风拂面,舒服得让人妄想跌入这万丈红尘,再也不醒。
“三小姐,您的信。”小厮走过来,递上她的信。
那本不是信,而是帖子,金边,紫色的纸,上面映着蓝花楹的花瓣。
“静侯芳踪!”
真是字如其人,优雅隽永,笔风游龙走蛇,仿佛那个帖子都是一幅独特的风景画。
设计的一丝不苟,就如他的人,很美很优雅。
他是个很讲究的清贵公子。
小心翼翼的收起贴子,像个珍宝一样,稍加打扮(这事谷泉夭以前都没干过),请示过她老子,就匆匆离府。
羽苒的马车在谷府外等候多时,看着谷泉夭进来。
羽苒站在门外,好像看着什么?想着什么?只是都没有看向她……
“小侯爷,我来迟了,请侯爷恕罪。”她本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自小颠沛流离,回到谷府,她老子没时间管,加上亏欠与她的小聪明,不愿意做的事,没人逼她。
“是苒唐突,三小姐海涵。”羽苒点头微笑,他上车,在车门入口处伸出手。
修长细腻,白皙优雅,连指尖的弧度都润泽剔透。
她不是所谓的闺中大小姐,这些虚礼当然不在乎。
可是此刻她的心跳眺然加快,宛若她眉心坠抹额。
摇摆不定。
可是羽苒却是个一丝不苟的浊世佳公子。
谷泉夭在想,当初他是不是对另外一个温婉大小姐也这样温润的伸出手然后出去游玩?
她在想,那个女子是不是笑得很美,贤良淑德,精通六艺,与他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
那个女子跳舞是不是很好看,唱的歌是不是很好听,弹得曲是不是连琴师也自叹不如?
要不然,那根断弦是为何?
最终,她搭上了他的手,指尖很冷,却很有力。
这样的一双手,仿佛把全天下都攥在手心,虽然冰冷,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看来那件衣服没白做,丝毫不影响她行动。
她讨厌像那些大小姐一样,步伐款款,相反,随意洒脱也是让人羡慕。
“小侯爷,其实你不用客气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做女子就要洒脱一点的。”
“嗯。”羽苒似乎对她谈的话很感兴趣。
也许并不是他对谈话很感兴趣,只是他对任何事都认真,所以就这样看上去,觉得他很认真,这就让谷泉夭产生了错觉: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好?(你想多了)
“我是不是很没礼貌?”
“没有,三小姐这样,很好。”
“是的,我很讲意气的,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会帮您的。”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低下头,泯唇:以羽苒的权势与能力,他不需要这些的。
“好。”羽苒点头微笑。
她知道,羽苒这是给她台阶下。
“其实,您与乐小姐可以争取一下的。”她泯泯唇,将话说出口:“如果是我,喜欢上一件东西,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偷,偷不来就盗,盗不来就继续抢……反正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终有一天,我会弄到手。”
“勇气可嘉。”羽苒轻笑出了声:“其实,我很羡慕你的洒脱。”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到了这郊外的平原。
“你很喜欢放风筝?”
“是呀,将所有的烦恼放在天空,然后让上天烦恼去……你不喜欢吗?”
“没有。”羽苒眼神渐渐的暗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忆中有个女孩对他说:我不喜欢放风筝了,因为放风筝的女孩都没有礼节,小时候与你一同去放风筝还被我父王罚跪呢?因为我失了女子的礼仪丢了乐正王府的脸。
“你还有烦恼?”羽苒觉得这样一个洒脱可爱的女子应该没有烦恼的。
“当然有啊,比如今晚厨房会做土豆,我最讨厌吃土豆了。”
“比如,我爹把谷府的墙加高了三尺,爬墙可是个技术活,以后再也不能出去鬼混了。”
“比如,我爹让我背的论语被我悄悄的撕了一大半,不知道他看出来了没有?”
…………
羽苒眼角温暖笑意,这样看上去也不那么孤高冷傲了:“三小姐的烦恼可真是多呀!”
“那你呢?”谷泉夭看着他:“你有什么烦恼?”
“有,权当没有吧。”他自嘲的笑笑:“你放风筝吧,把你的烦劳全都放给苍天吧。”
“那你呢?”谷泉夭笑道:“你不与我一起吗?”
“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些的,所以权当陪你出来散心吧。”
“啊,奥。”她有淡淡的惆怅:“那我替你把你的烦恼放到天空,你以后再也不会烦恼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古人诚不欺我。三小姐权当娱乐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放风筝。”
只是,谷泉夭算到了好的开头,却没有算到好的结尾。
那风筝,还没有放上天,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