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谷泉夭似乎很玩味。
啪――
措手不及的时候,乐莲儿给了谷泉夭一巴掌。
清脆的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疼到心底了。
花无声的落,这个季节,花开的尤其繁盛,这样的美景,再配上这么一出戏……简直美得惨绝人寰。
在意料之外,谷泉夭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丫鬟扇耳光。
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被下人欺负,经常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打,可是长大后也没几个人敢扇她的耳光。
能欺负得了她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她愣了一会儿,按她的脾气一定把这个目中无人的丫鬟打一顿。
只是,没有,她愣在了那里。
羽苒扭头,目光寒冷,他一向都是不怒自威,目光深沉仿佛幽潭,冰冷入骨。
这寒冷的眼神让乐莲儿瑟瑟发抖。
“道歉。”简短的说出两个字。
乐付雨僵在原地,她比谁都了解羽苒,这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乐莲儿愣在原地,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
良久,乐莲儿依旧理直气壮:“这贱人该打。”
她认为羽苒看在自家小姐的面子上不会把她怎么样,至少他会念着昔日的情分,那些深深的亏欠。
谷泉夭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的走到乐莲儿的身边。
啪――这个世界就该以牙还牙,这样才能公平,至少对她来说公平一点。
乐莲儿嘴角出了血,红肿的一块,比谷泉夭的过之十倍而不及。
“莲儿。”乐付雨迅速将乐莲儿护在身后,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将她这个主人置于何地?
“羽小侯爷真是好风度?”乐付雨咬牙,目光灼灼如火燃烧。
羽苒默然,有什么话刚漫上喉咙被他咽下去了。
终是皱眉,神色淡淡的,如果到了今日的这个局面,是对是错,没有谁会去追究能够追究可以追究,淡去的终究化作繁华融入尘土。
“做错了本该道歉。”谷泉夭接过话,甚至她看着那个传说中大夏朝的第一美人。
心里暗忱:这还没有夜如姐姐长得好看呢?
谷泉夭沉声笑道:“不过,我一向觉得怎样欠我的就怎样还给我。”
“羽苒,连你也护着她?”本该愤懑的她转眼成了端庄秀丽的大小姐:“你可以抛掉过去,但是至少还有一点情分吧?”
羽苒眼里暮霭沉沉,看上去云清风淡,袖里的手攥得很紧,甚至连心都在发抖。
蓝花楹飘飘落落,如同被风撕裂的忧伤,拂过眉梢。
他是北辰侯,不该有的就不要奢侈。
该背负的,就要背负到底。
那么……就这么着吧!
“请乐小姐管好自己的奴仆。此事,我想谷小姐大人大量不会计较的。”
他转身,十分的寂寥,长袍在风中飘啊飘,孤独而遗世独立,至少在谷泉夭眼里是这样的。
“三小姐,我们去上药吧。”声音很冷,甚至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谷泉夭实在无语,现在想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
真是太气人了,她不悦的踢着脚下石子。
“你生气了?你别说没有,我看得明白,这是的确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羽苒语气十分的诚恳,越是这样,谷泉夭心里越是欢喜,她突然觉得羽苒实在是太可恶了,明知道自己不会生他的气还这样……太,太可恶了。
在他们走后,乐付雨扶着身后的蓝花楹蹲了下去。
身上的力气已经被抽光,她已经用尽了最后的自傲与自尊。
就那样□□裸的现于人前。
这漫天蓝花楹仿佛要给她一丝遮掩,簌簌的下落,落在了发间,衣衫上,肩头……
只是无论怎样盖,都遮掩不住最后一丝窘迫。
“呜……”放肆的拼命的用泪水宣泄。
“小姐?”乐莲儿看着她,最终试探着走近,抱住了乐付雨:“小姐,您别哭,我们去把小侯爷抢回来,他那么那么的喜欢您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抢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小姐,您别怕,二殿下是爱您的,抢不回来,你至少以后会母仪天下。”
“我要母仪天下有什么用?”
“抢不回来,您至少可以毁了他,这样对您也公平。”
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猛然的抬起头,眼里尽是凄楚的泪。
一刹那,眸色变得――狠,恨。
捏着那蓝花楹的花瓣,仿佛,仿佛把谷泉夭给捏碎一样。
对的,抢不回来,她可以毁掉。
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这样,多公平呀!
厢房内,
羽苒将白色的药膏一层层的涂上谷泉夭烫红的手,面无表情。
这人就算细到一定程度,还是无法让人靠近。
他全身散发着冰冷的锋光,就算在这佛寺,依旧没有掩盖住他的那如刀锋的寒光。
两人都没有话说,只是在下山的时候羽苒说了句:“我送你回家。”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倾轧的痕迹如同一道伤痕。
“你是不是怪我?”谷泉夭小心翼翼问道:“实在对不起,我小时候看见我娘被府里的丫鬟欺负,所以……”
“你本来没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三小姐做得很好,当你受到伤害有权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谷泉夭不可思议的看着羽苒:“你没有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波波眸色搅乱了她一心春水。
羽苒心事重重,亦或许他一直都是有心事的。
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都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说出来。
“你说你小时候受欺负?”羽苒有意无意的提起,在他看来,这样野蛮大小姐怎么看也不会是像受了欺负的。
“嗯,我娘是妓院的,我奶奶很讨厌她。所以三番四次的想把我们给弄死,可是没想到我比她活得还长。”
谷泉夭的笑邪魅甚至带着一点残忍:“我娘就在偏苑里把我生下来,可是我奶奶就找下人欺负我们母女。就是在那一天,我五岁的那一天,我杀了那个丫鬟。”
“血,全部都是血,我。”她指指自己:“拿着劈柴的刀,整整砍了那个丫鬟三千刀,到了最后我手酸的拿不动刀。”
她的手被羽苒握住,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那个时候才五岁呀!
“所以,那以后,我跟我爹说我要学武功,所以他就让我跟府里的暗卫一起学,我娘也出了谷府,靠着卖艺与当神棍来养活自己。”
“可是总有小混混找麻烦,我记得有一次,我刺瞎了一个人的眼睛,那个时候我笑得特别大声,我娘就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之后我娘死了,我回到谷府,将那些欺负过我与我娘的,全部整得跪着求我。”
“谷老夫人恨不得我们早死,我偏要活着,我要活着比她长久,活得比她滋润。”
“原来,三小姐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真是令人唏嘘。”
“谁都有故事,小侯爷呢?”
轰――
雷声越来越大,大雨倾泻而来。
似乎都对外面环境无动于衷。
“我?”若有所思:“没有。”
“可我听到你说你这近二十年是向苍天争来的。”
“嗯,向天争来的。”
羽苒笑道:“你还有一个好母亲,这已经很好了。”
“羽烛夫人不好吗?她虽然有点严厉,但是对小侯爷应该很好吧。”
“不是,她也是个好母亲。只是……”他凝然一笑,眼神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飘渺:“算了,不说了吧,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珍惜你,爱你的人,所以无论遇到正要的境遇,都不要放弃。”
――“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嘭的一声,马车歪了一下。
谷泉夭稳住自己,心里暗叫:幸好老子练过,要不然非得甩出去不可。
看看羽苒,发丝纹丝不乱。
“小侯爷,乐正王府的马车在前面,乐小姐好像已经不知道去向。”
“小侯爷,马车陷入泥里了。”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这车内只有一把伞。
羽苒立刻跳下车:“三小姐,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那条路很滑,向下可是悬崖呀。
她想拉住羽苒的,可是等她去抓的时候羽苒的长袍早已经随风而去,抓住的只有一手雨水。
羽苒看着她目光坚定,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神一般。
那样的人,遗世独立,沉浸在这十丈软红仿佛苦了他,可是如今却淋在雨里,等着她的回答。
她其实不愿意羽苒走的,可是万一乐付雨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心安。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他好好的,好好的喜欢自己。
看着外面的雨,谷泉夭哦了一声,羽苒就撑着伞离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谷泉夭十分的无聊,又冷又饿,躲在车里不敢出来。
雷声肆无忌惮,闪电张牙舞爪。
看着车夫冻得瑟瑟发抖,她笑道:“你很冷吗?到车里来吧。”
车夫摇头:“小人是仆人,不能坐主人的马车。”
这个车夫是羽苒零时找的,因为他的马车被她灌醉了,所以他只得在市井之中找到一个。
这赶车的钱,也许会是他一两个月的收入,羽苒一向不吝啬。
“没事,我不告诉小侯爷就可以了。”
车夫还是摇头,其实车里与外面一样的冷。
马车陷入这官道上,有时候真的很烦人。
官道左边是山,往外一尺可是那山崖,她亲眼看着羽苒拽着一根藤条跳下去的。
其实,她不愿意的,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去找别的女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样,或许说这个人从来就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等了一夜,甚至雨水渗进来,全身湿透。
又冷又饿,最后陷入混沌之中。
越等,越急。
她最讨厌等人,没那个耐性,只是羽苒会回来的。
她想,羽苒回来给她带很多好吃的,她要他向她道歉。
她想,羽苒不会丢下她不管的,绝对不会,去找乐付雨只是出于道义。
她想,如果羽苒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很心疼,所以她要他愧疚,无论怎样,至少他记得她就好。
只是想到后来全部变成绝望,甚至有点生气。
她等了一夜,最后什么都没有等来。
她等来的只有壬訾逍焦急的面孔。
壬訾逍开口就骂:“傻子,你终于醒来了,本王还以为就此要守寡呢?”
“訾逍?”
“嗯,我在。”
“我饿……”
“好吧,我连风筝都给你带来了,就是没有带吃的,我这爪子看着挺白嫩的,你要不要来一口。”
看着谷泉夭恨不得弄死他的表情,立刻转口道:“我们回去吧。”
“小侯爷说他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我怎么办?”
“又是羽苒,你就别傻了,他顺着这下去找乐付雨,他们才是有缘无份的情人。”
壬訾逍指着那条像着山崖的小路:“这条路虽然很危险,却是一条捷径,能够直达京都。你应该想得明白,乐付雨在演戏,而羽苒明知道其中真假,还是要陪着她做戏。”
“这两人,一个演,一个陪着演。”
“那我还是要等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壬訾逍说着就要去抱她,却被她往外推。
几番挣扎,壬訾逍终于气愤的一拳捶在树上,手指被捶出血,顺着湿润的老树皮蜿蜒而下。
雨滴簌簌下落,叶子也被打落下来。
“你他娘的怎么就那么傻,你装可怜给谁看?他不会怜惜。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想的是乐付雨,而不是你,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你。”
“乐付雨虽然马车坏掉了,乐正王府那么多人,连个千金小姐也保护不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他还是抛弃孤立无援的你去找乐付雨。谷泉夭,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那夜羽苒饮的诗为谁?”
“相思皆是戏中唱,又何妨蒹葭苍苍。相思戏中唱,蒹葭苍苍,多么炽热的感情。”
“不怕天老地荒,不怕海枯石烂,管他草木生长,管他岁月无情,只愿陪君醉欢三千场。这首诗是羽苒作给谁的,你比我清楚。”
壬訾逍气的不轻,指着空气骂道:“羽苒那臭小子找人来找我,因为他自己佳人有约,找我来收拾你的烂摊子,所以你该信了吗?可以跟我走了吧。”
看着愣了半晌的谷泉夭,壬訾逍将乱了的湿发弄到耳后,很温柔的笑道:“小泉泉,我们回去吧,去吃好吃的,望江楼都给你订好了一大桌子饭菜,对了对面就是赌局,吃完了就去赌,赌完了就继续去吃。”
“嗯。”谷泉夭点头。
壬訾逍拿着披风给她裹住,换了一辆马车。
走的时候,看见车夫还坚守岗位。
壬訾逍道:“你也回家去吧,你很有责任感。没有逃跑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公子,我走了,小姐,我的任务完成了。”
“回来。”壬訾逍喊道。
“公子,有什么吩咐?”车夫冻得哆哆嗦嗦。
“羽苒那小子给你多少钱?”
“二百两。”
“那好,你去逍遥王府领两千两。”壬訾逍道:“你本来不用守着这位小姐的可是你守了这么久,代表你很有责任心,逍遥王府邀请你当专用车夫。”
“谢谢,谢谢公子,这是小人的职责。”
谷泉夭伸出一个手指头:“两千两?”
“小泉泉,你不识数吗?那是一……”
“奥。”谷泉夭在披风里伸出两根指头。
“小泉泉,你这样很不礼貌的。没事干嘛说别人二呢?”
谷泉夭:“……”
谷泉夭在马车内换了干爽的衣服,一脸疲惫。
“訾逍,你混蛋,你干嘛把我衣服给扔掉。”那衣服是羽苒给她准备的。
“小泉泉,那衣服已经破了,皱了,所以扔掉吧。我给你买好的,老子穷得只剩下女人与钱了。”
看着那衣服,谷泉夭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咽回去。
如同,丢掉是一颗心。
早已,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