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春山城中,当年的刀光剑影早已不见,只有千帆过尽的沉寂,那些深宫与琼楼,那些高塔与古道,奏出了一曲波澜壮阔的朝歌。
苍凰在街边用碎银子买了些馒头,吃下三个,又用油纸封了七个馒头在包袱中,喝下一碗粗茶,充了饥,他该动身了。
一路向南,苍凰出了城,城外的山丘之上坐落着洞庭府院,再向前走上几里地,苍凰便再也没看到人烟,苍凰伴着心中生生不息的咒音,自白日走至黑夜,古道穿梭在荒野之中,曲曲折折,周边是些老树,有的炸了皮,有的枯死在原地,这林中时而还会传来几声猿猴的啼啸,但苍凰始终目观星相,找的准方向。
“二更天了,出城约莫走了四十里地。”苍凰心中思忖,只是他现在体虚,双脚有些乏力,腹中更是不争气的暗叫几声,他在一道山泉前坐下,吞了几口冷馒头,饮了几口山泉水,便再次上路。
他丝毫不敢停留,他要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多走些路,月升到半空之上,月光有些凄冷,苍凰气血空虚,实在是累了,春山,依旧不见其形。
不远处,苍凰的眼前出现一株果树,迎着淡淡月光可见那枝头挂满了果子,隐隐发着红光,苍凰快了几步,走上前去,发现果树之下斜立着一块峭石,有七尺高度,苍凰站在峭石之上堪堪能够到,苍凰摘下几颗果子,去了皮,吞了下去,有些酸涩,但有胜于无。
他又摘下几个果子,装在包袱之中,此时古道之上传来了驭马的吆喝声。
“驾驾~”驭马声自苍凰的身后传来的,险的极为慌乱,像是逃命之时的呼喝。
苍凰皱眉,这已然快到了三更了,这荒山野岭之中怎还会有人,于是他迎这月光驻足观望。
马蹄声渐渐近了,苍凰能听出来只有一匹马,隐隐约约,百丈之外那马匹的身影越过山丘出现了,但是马背之上却没有人,苍凰先前分明听见了驭马声的。
马蹄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苍凰的前方停下了,突噜突噜打着响鼻,还不时回头张望,苍凰赶忙抓住烈马,却只觉手心中有些湿润,低头嗅了嗅,是血腥味,苍凰眉头一皱,他用力跃上烈马。
烈马发出一声长啸,苍凰呵了一声,“驾~”
烈马冲了出去,不多时,苍凰迎着稀疏月光,隐隐约约看见一位身穿盔甲的男子卧在古道之上,发出低沉的闷哼。
苍凰自烈马之上跃下,扶起身穿盔甲的男子,男子仰在苍凰怀中,一口气长一口气短的说道:“快去……快去……去寿云镇里通报守军,黑风口的山匪下山了,快去。”
“将士,寿云镇在何方?”鲜血染了苍凰的衣袍,苍凰却顾不得那许多了。
将士脱下头上的铜盔,喘息道:“前方十里,过了蓝度河便是……便是寿云镇,快去通传……快去啊!”
“不可,我要带你一起走!”苍凰摇头,用尽力气将将士扶了起来,苍凰方才看见,他的一只脚已然被斩下了。
“啊~”将士发出一声挖心掏肺的痛吟,“我活……活不了了,你快去。”
苍凰一把解开腰带,将将士重新放回路面,苍凰心境清明,他展开腰带,脱下将士的盔甲,快速的将将士的伤口扎死,他抬眼说道:“我不能让你眼睁睁的等死。”
忽然,苍凰听见了模糊的喧嚣声,他心中一紧。
苍凰的额头之上已布满了汗珠,他再次拉起将士,牵住烈马的缰绳,俯下了身子,他沉下声来说道:“你能登上去一次,一定能登上去第二次。”
将士低沉的喘息着,他扶住烈马的身躯,那一刻求生的欲望再次燃起,他终于还是用唯一的一只脚踏上了苍凰的脊梁,苍凰咬紧牙关,“啊~”将士用尽力气,忍着剧痛,跨上了马身,苍凰将缰绳交到了将士的手中,他知道,两人同驭一匹马,定然会被匪徒追上,于是他故作轻松的对将士说道:“我乃春山弟子,你去通传,我自能保全自己。”
“驾~”苍凰狠狠拍在马身之上,烈马惊啸,带着将士飞奔而去。
“啊~你……”那将士扭转身躯,看向苍凰,便要拉住缰绳。
苍凰站在那里,身姿坚挺,只听他冷静的说道:“我还有两位师兄就在不远处,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不必为我担心。”
生死关头,将士他对座下之马呼喝一声,驭马远去。
苍凰转过身来,低下头,一切都安静了,苍凰只能听见心中那一声声咒音,像是万佛朝圣,悬在心中,天地也清明了,咒音一点点涤净苍凰心中的杂念。
苍凰沉静下来,心思转动,他心中自知无法抵抗,但是却也不能任由山匪向南而去。
静谧的夜中,山匪发出的喧嚣之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大军压境,极有震慑之力。
“轰隆隆~”烈烈蹄声,震的荒林颤动。夜黑风高,黑风口的匪徒,如入无人之境。
一道火红的魅影穿梭于荒林之中,此乃山匪之首仇山的坐骑龙马,此兽头生双角,高大威猛,浑身布满岩浆般的红鳞,其速如风。
突然之间,荒林之中蹿出了一道身影,只见此人气喘吁吁,步伐慌张,像是身后正有小鬼索命一般,但是却恰巧挡住了一众山匪的去路。
“呜~”龙马呼啸一声,陡然立身而起,顿住了身形。
不等山匪质问,只听苍凰失了神一般,边跑边自言自语道:“出大妖了,出大妖了……”
“大妖?”仇山身后的山匪一怔,眉头眨眼间便拧在了一起。
只见匪首仇山也是一怔,随后只见他双眼一凝,黑暗中这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银光灿灿。
“大哥,不如我们……”只听仇山身后的山匪有些担忧的开口,但是不等他说完,这仇山一扬手,打断了这山匪的话。
“哪里来的小子,在仇爷面前也敢做戏。”龙马之上,仇山手握染血长刀冷笑一声。
“做戏?”身后的山匪一愣,疑惑更甚。
苍凰的眉头轻轻一凝,一闪即过,但是脚步并没有停顿,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继续踉跄而行。
“呵,戏做的倒是不错,但是想骗过你仇爷,道行还浅了些,小子你可知道你哪里出了破绽吗?”仇山得意的一笑,随后将长刀扛在了肩上,开口问道。
这一次苍凰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他想要做一出戏,迫使他们回头的想法是落空了,随后他停下了脚步,稍显尴尬的一笑,“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
于是苍凰只能放弃了,他一掀衣摆,缓缓的坐在了古道之上,只见他轻轻将手握在了菩萨念珠之上,十八道刚正的佛门咒音在心底回响,有些像是神牛震吼,有些像是神猿啼啸,极为晦涩,但是苍凰的心中的胆怯在佛咒的加持下渐渐平息了下去。
苍凰仰起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请赐教。”
仇山身坐龙马之上,大笑一声,其声含沙,“哈哈,老子现在还真有些欣赏你的勇气了,小子,你装的不错,但是身后有大妖你不向后张望,却不停的偷看老子,还有,你气喘的厉害,但是你的头上就连一滴汗珠子都不见,你这他娘、的是在逃命?”
月光下,苍凰的身影端坐于山林之中,点了点头说道:“当真是好眼力,不过我还要奉劝一句,春山之下,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漆黑的夜色下,一柄柄染了鲜血的长刀仍然散发出扎眼的银光,匪首甩了甩手中的长刀,狂妄的笑道:“哈哈,春山之下?仙人不问凡间事,这几十年来,老子我杀过的人已经数不清了,却从未见过什么仙人,你这一记又失算了。”
苍凰不为所动,端坐在那里,仿着觉远菩萨的神情,一本正经说道:“你眉间很焦躁,佛说:三怒不如一静,静可理智,可生慧,但你却没有智,更无从说慧,还心神不宁,怕是要有血光之灾。”
随后苍凰心思一转,自怀中取出一块金色文牒,其上烙印着一柄神弓,煞有介事的说道:“我虽然现在还是肉体凡胎,却实实在在是春山弟子,此乃春山令牌,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去,避过这血光之灾,否则,等师兄师姐来了定然是手起刀落,长剑贯胸,留不得你全尸。”
苍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也争取了不少的时间,但是有一点他说的没错,这首领定然是有血光之灾的,只是不知这灾何时会来。
“哈哈哈~老九你看到了吗?春山令牌居然是这般模样,大家都给我好好看看。”仇山坐在龙马之上肆意的笑道,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
“呵呵,仇爷,公子的春山念石我们大家倒是见过,至于什么狗屁春山令牌还是第一次听说。”仇山身后的山匪鄙夷的一笑。
苍凰摇摇头,心想自己恐怕又露馅了,但是他至少为寿云镇的人争取了不少时间。
仇山正了正神色说道:“小子,看你胆气不俗,老子今日便饶你一命,你速速让开,否则你的血光之灾就要来了。”仇山的腔调变了。
“让开啊?”苍凰呢喃了一句,呵呵一笑回应道:“各位匪爷,这天色已不早了,不过此时月色倒是不错,我还要再赏赏月,可惜缺了一壶酒,实在是可惜,不过若是各位匪爷能陪我在此赏赏月,也是这世间的一段佳话。”
苍凰正襟危坐,侃侃而谈,但是众匪不是傻子,不过苍凰有一点说的不错,那就是天色不早了,于是仇山的声音开始变的冷峭起来,“小子你真当仇爷不知你的那些把戏?敢戏耍仇爷,不识抬举,老子今日就拿你来祭老子的黒魇虎。”
“哈哈哈~对,仇爷,将他喂虎。”山匪的行事风格便是为所欲为,想夺便夺,想杀便杀,所以众山匪听到仇山的决定之后都显的极为兴奋,一番呼喝之后,整齐划一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月光下,仇山自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但是天色漆黑,苍凰看不真切。
只见那仇山手臂轻轻一摇,只闻铜铃之声响起,清脆至极,随后众匪身后传来一声恐怖咆哮。
“吼~”一声兽吼震的苍凰心神发紧,可是他已然退无可退。
随后一只蛮兽缓缓走来,它匍匐着身子,便一丈有余,那一双眼睛在这黑夜里变的越来越红,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冷光。
“小子,你可曾为你算过一卦?我的血光之灾未到,你的怕是要到了。”仇山坐在龙马之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吼~”恶兽低啸一声,腥风铺面而来,它张开利爪,苍凰能听见恶兽喉中兴奋的震颤,它一跃而起,利爪在月光下发出寒光,凶残的扑向苍凰。
此刻哪怕有佛咒加持,苍凰心中也依然是惊惧的,但是他退无可退,他在心里暗道:“永智活佛,觉远菩萨,小子出师不利,还请活佛保佑。”
苍凰虽是孤注一掷,但是他也不是愚蠢到坐着等死,电光火石之间,他酝酿出全部的力量,弹起身躯向侧方滚去,同时他丢出了菩萨赠与他的那一串念珠,他的生死便悬在念珠之上。
“春山弟子在此,谁敢作乱。”忽然,虚空之上传来一声娇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