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桂花丛中

　　 李香草微笑着摇头：“清竹，真的不必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嫁人了，自然，孩子不孩子什么的，我也不想要了。大不了，以后去养个孩子，足够了。”

　　 沈清竹哭了出来：“香草姐，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头难受！”

　　 李香草抱着沈清竹，拍着她的脊背：“别难受，这就是命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沈清竹问她：“我当时小产的时候，除了你知道我不能生育了，还有谁知道？”

　　 “阿臣。”沈清竹泪眼朦胧：“还有，还有贺大哥！”

　　 “他也知道啊。”李香草一直都平淡的脸，此刻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负了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还一直关照着自己，这样的情义，她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沈清竹没安慰她，偷偷地离开了房间，让她在里头一个人静一静。

　　 吴铁柱的那事情若是让香草姐没了半条命，这回的事情，她真的怕……

　　 贺春对她那样好，转回头来，才发现，却已经物是人非，这样的痛苦，沈清竹都怕自己难以接受。

　　 更别提李香草了。

　　 沈清竹没进去打扰她，只这几日花了心思在李香草身上，待看见她一心做事，做完事就发呆，也不知道看向了何处，心里头就跟着一块儿悲伤。

　　 不过几日的功夫，李香草就迅速地消瘦下去，看的沈清竹心惊胆战。

　　 于是，在忙完店铺的活计之后，她也不敢让李香草一个人独自出门，先送了李香草回去之后，她留下，这才让江启臣独自一个人去集市上买点菜回来。

　　 晚上睡觉也是不放心，随时随地注意着李香草房间的动静，生怕她想不开。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李香草似乎也有所察觉，看到沈清竹为自己也消瘦了不少，心里头当然故意不过去，挑了个时间，随口说了一句：“清竹，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沈清竹手里头的铲勺顿了顿，“香草姐。”

　　 李香草笑，虽有些勉强，眼睛却很亮，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我不会寻死的，我这条命，是贺春救回来的，我肯定会好好的活下去，这才对的起他。”

　　 沈清竹将铲勺丢下，一把就保住了李香草：“香草姐……”

　　 你能这样想，真好。

　　 八月十五很快到来，满城都是桂花迷人的香味，晕了整座小城。

　　 听说城外有一大片桂花，也为了开导开导李香草，沈清竹提议去城外摘点桂花回来酿酒，李香草也同意了。

　　 关了店铺之后，江启臣赶着马车，带着沈清竹和李香草去了城外。

　　 离千云山不远处，确实有一大片的桂花林，里头满满地都是桂花，香溢满城。

　　 不少慕名前来的妇人和年轻男男女女，将整个桂花林给渲染的充满了人气。

　　 沈清竹和李香草则负责摘桂花，外头已经被不少的人给摘了，她们只能往里头走。边走就听到有妇人边说道：“摘点桂花回去做几个香囊，这里的桂花最香了，一个香囊能香一个多月呢！”

　　 “这里这么多桂花，是谁种的还是怎么的？”旁边那个许是外地慕名前来观赏的，有些吃惊，“这桂花能摘走吗？”

　　 妇人笑道：“当然可以了，这里的桂花，是一对老夫妻种的，听说那老夫人特别喜欢桂花，老爷子花了几十年的功夫，种了这一大片的桂花林，只要不损坏这里的桂花树，这上头的桂花啊，你想要多少，就可以摘多少。”

　　 沈清竹倒是第一回听说，也有些诧异，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桂花林，竟然是两位老人家给种出来的。

　　 三人又往里头走了一些，里头的花朵倒没被摘，满树望去，隐藏在绿叶之中的金黄色或者金红色的桂花，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就在这里开始吧。”

　　 三人齐动手，拿了干净的篮子，上头铺了一层干净的细纱布，一点点地开始摘桂花。

　　 桂花树不能损坏，几人动作很是小心，看到桂花就摘，便是连旁边的叶子，也都不损伤分毫。

　　 这样摘的慢，快到中午时分，也只才弄了半个篮子的花瓣。

　　 沈清竹一直都昂着头，有些酸了，转动了下脖子便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

　　 她还带来了不少的吃的。

　　 几人找了个靠小溪的草地，铺上一层干净的毯子，便将带来的吃食拿了出来，江启臣又挖了个泥坑，在里头埋了点枯枝，做成了一个小灶的模样。

　　 鸡是去了毛挖好内脏带过来的，用河边和好的泥土将鸡给活了下，这才放进了泥坑里头，上头埋着枯枝，开始烤鸡。

　　 忙完了鸡，带来的铁锅里头的水也烧开了，江启臣在河里头直接就地取材，抓了两只新鲜的鲫鱼上来，收拾好之后，放进锅里，直接煮鲫鱼汤。

　　 李香草去捡枯枝。

　　 桂花林子里头树种的很密，而且，因为年数太长，这些桂花树更是长的枝繁叶茂，走进去之后，就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了。

　　 李香草捡了一些柴火回来，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有些着急，便在林子里头快步地走来走去，不停地呼喊着沈清竹的名字。

　　 可是没人应她，李香草急了，只能顺着路不停地往前走，这一路走来，一个游人都没看到，李香草越来越紧张，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头突然出现了不少的菜地，里头种着各式应季的蔬菜，捯饬的非常的整齐干净。

　　 不远处，一座小房子坐落在林子里头，青山绿水，桂花菜地，更是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既视感。

　　 有袅袅炊烟飘起，李香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有人就能出去了。

　　 厨房里头忙活的是一位老大娘，李香草进去问了下路，没想到那老大娘看到李香草时，一脸的惊喜：“姑娘，是你啊？”

　　 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像是认识自己一样。

　　 李香草却不认识，“老人家，您……您认识我吗？”

　　 老婆婆笑，“姑娘不认识老身了？在德阳镇，我卖菜的。”

　　 老人家一比划，李香草就反应过来了，随之而来的记忆，就是贺春经常在老夫妻身边摆摊子卖一些野味，李香草说不出是笑还是难受，“原来是老人家。”

　　 老婆婆拉着李香草的手不放，“姑娘，今儿个怎么会到这里来啊？”

　　 “我来摘点桂花回去酿酒。”李香草实事求是的说道，“刚才正在外头做点吃的，我捡柴火不小心迷路了，这才打扰了老夫人。”

　　 老婆婆一脸的笑意，“我这桂花啊，养了几十年了，桂花香的很，酿酒最好了，我还酿了好几坛子呢。”

　　 李香草有些诧异，“您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位夫人？”

　　 老夫人得意地说道，“是啊，这一片桂花林，都是我老头子种的，从我们成亲的时候开始，他知道我喜欢桂花香味，我们就在这里落了脚，然后周围他就开始种桂花，一晃就五十多年过去了……”

　　 五十多年，弹指一挥间，真的是岁月如流水。

　　 好像还跟昨天一样。

　　 看到老婆婆说起自己老头子时，那一脸的欢喜和爱意，怎么都止不住，李香草恭喜道，“老夫人和老爷子关系真好，真是羡煞旁人。”

　　 老婆婆一脸神秘地拉着她的手，“羡慕什么？自己也有的好姻缘，何来羡慕旁人的，这世间，总会有那样一个人，疼你疼到手心里，爱你爱到骨子里头的。”

　　 李香草嘴唇翕动，笑了笑，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

　　 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婆婆知道李香草迷路了，拉着她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道，“你呀，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我老头子铺出来的一条石子路，你顺着这条石子路出去，就能到林子外头了。”

　　 李香草谢了老婆婆，老婆婆却抓着她的手说道，“小姑娘，能找到一个爱人不容易啊，若是真的找到了那个人，可千万千万一定要好生地珍惜彼此啊。”

　　 李香草谢过了老婆婆，冲她道了声谢这才走了。

　　 老婆婆看到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是无缘无分啊。”

　　 李香草走到半路上，碰到了来找他们的沈清竹和江启臣，看到李香草安然无恙，几人到了河边，煮的吃的也都好了，三人吃饱了，将火熄了之后，这才继续去摘桂花。

　　 迷路回来的李香草，神情比刚才还要落寞。

　　 沈清竹也没心情摘桂花，三人摘满了一篮子之后，上了马车直接往镇子上去了。

　　 老爷子扛着花锄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老婆婆还站在院子里头，“老婆子，看什么呢？看的那么出神。”

　　 老婆婆指了指李香草离去的方向，“我刚才碰到那个姑娘了。”

　　 老爷子连忙放下花锄：“谁？看见谁了？”

　　 “就是贺春那孩子喜欢的那个姑娘啊。”老婆婆说道。

　　 老爷子叹了口气，“看到又能如何，终究还是不喜欢那孩子。不然的话，他付出了那么多，何苦她一点都不心动呢？”

　　 老婆婆有些不信，“我刚才跟这姑娘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她并不是一点都心动啊！”

　　 老爷子将花锄靠在墙上，老婆子上前，舀了水给他洗手。

　　 “若真喜欢那孩子，之前就喜欢上了，现在贺春那孩子变成这样了，他也不想拖累那姑娘，那姑娘既然已经找到了归宿，便也罢了吧。”

　　 老婆子一听罢了，便感慨道，“罢了就罢了吧。”

　　 老夫妻两个搀扶着进了屋子，很快里头就飘来了饭菜的香味，有老婆子的声音，“我去送点饭菜给那孩子吃吧？”

　　 老爷子摆手，“不用了，他说他自己试着做。”

　　 “他就一只手，怎么做啊。”老婆子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那孩子也太可怜了，喜欢的人不喜欢他，如今连一只手都没了，这以后过日子，还怎么过啊。

　　 “他说，总是要学会的。”老爷子默默地说道。

　　 厨房里头一阵沉默，只剩下灶膛里头柴火噼啪地燃烧声。

　　 回去的路上，李香草缄默不言，刚才还挺好的一个人，怎么迷路一趟就变成这样了，沈清竹有些紧张，“香草姐，你怎么了？”

　　 李香草默默地看着外头逝去的青山绿树，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沈清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李香草开了口，“清竹啊……”

　　 沈清竹忙拉着她的手，“香草姐。”

　　 李香草紧紧地握着沈清竹的手，神情哀伤，“你跟江启臣，真的要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

　　 沈清竹紧张不已：“香草姐，你怎么了？”

　　 李香草眼泪掉在沈清竹的手背上，“清竹，我好恨啊，若是我能早点发现我的心思，贺大哥，他就不会……他就不会……”

　　 怨恨和痛苦、悲伤，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心口扎，一下，一下，又一下，扎的她的心口血肉模糊，几欲死亡。

　　 沈清竹抱紧李香草，不停地安慰，“香草姐，香草姐，过去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李香草呜咽地哭，“过不去，永远都过不去了，我把最爱我的那个人给弄丢了，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车厢里头传来两个女子哽咽地哭声，飘到外头，江启臣眸子晦暗，不由自主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回到镇子上的李香草，越加的沉默寡言了。

　　 而这时，李老头又到了镇子上。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李香草在镇子上最有钱的粉面馆里头做事，人家一天就赚不少的银子，这个做事的，银子也少不了。

　　 所以，他又来了。

　　 到了镇子上之后，直奔了粉面馆。

　　 待仔细看看李香草果真在里头帮厨，而且沈清竹就是老板娘的时候，李老头浑浊的眼睛都亮了。

　　 “香草啊，爹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这傻孩子，这么久不回家，你知道不知道，你娘跟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这个傻孩子啊！”李老头拉着李香草的手，一脸的动容，仿佛真的有多担心李香草似得。

　　 “你来做什么？”李香草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面对这个对自己没有半分的温情的爹，李香草没有半分的感情了。

　　 该还的，她都已经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