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沿着山路往回开,雨过天晴,阳光照在积水的路面上,反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扭头看,竟然有一抹彩虹挂在了天边,看上去很美。
在后视镜里,仍然能够看得见大棱山,那里黑压压的乌云几乎压到了山顶,看来并不是天晴了,只是车子驶出了这片积雨云的范围。
车后面,十七个女人,因为逃离险地,精神放松,有人已经歪着头睡了过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有人还没睡,两眼看着窗外,却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刘佳此刻身体已经暖和了过来,对于他来说,营救任务还没有结束。还有五六个小时的盘山路,才能开到县城,可是铜沧县也不是目的地,他对当地警方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至少要到巩州那种大一点的城市里,他的心才能放下来。
另一方面,袁逸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
在大棱山,石家寨中,雨还在下着,可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袁公子此刻光着膀子,不知道是在谁的家里生着火,烤着被淋湿的衣服,还有自己那包能倒出水来的半盒香烟。
衣服被树枝支了起来,裤子也是如此,两只袜子,鞋,都挂在树枝上,而袁公子自己就穿这个小裤衩,王境修者的实力,倒是不会生病,可是一阵凉风从背后吹过来,也是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手机是防水的,倒还能用,这时候就想和人说说话,可是拿着电话,却不知道要打给谁。
老白,听到彩铃声就把他排除了。叶帅……就算是师傅,他也不是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十三爷,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老昌吗?
袁逸在昌旺浩的名字那停了一会儿,可是想想他刚找到女儿,自己还各种的纠结呢,哪有心情听自己说什么心事?
算了。
湿透的衣服被火烘烤着,上面滚滚的冒着水蒸气,上去摸了一把,还是潮乎乎的。那半盒烟差不多烤干了,从里面抽出来一根,弯的跟树根似的。触在炭火上,点着了,勉强抽了一口,袁逸直接就给扔了,过滤嘴被水泡过,里面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味道。
看着跳动的火光,耳边听着外面雨点打着屋檐的沙沙声,袁逸一阵阵的失神,嘴里闲着难受,弯腰过去,把刚才扔的那根烟又捡了回来,烟头还没灭,这次把过滤嘴掰下去直接抽,虽然味道也不对,可是勉强能抽了。
叼着烟头,继续翻找着手机上的联系人,在一个名字那里,袁逸停了下来。
“东哥,最近忙什么呢?”
东哥,吴晓东,代号土匪,不过现在差不多已经进入丐帮了。
吴晓东接到袁逸的电话显得很意外,问道:“小袁,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想你了呗。”袁逸半真半假道。
“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土匪笑了,“说吧,想聊聊什么?”
袁逸想都没想,直接问道:“东哥,你杀过人吗?”
一句话,让那边一愣,杀人这两个字的份量,绝不在“随便”聊聊这个范畴里,而且听话听音,对方突然间这么问,他经历了什么?
土匪明显感觉到袁逸这边不太对劲,所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老弟,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袁逸轻松一笑,“也不算什么事,我杀人了。”
土匪沉默了。
在云部,虽然不见得全是打打杀杀,可因为任务,手上沾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毕竟是人,看着同类死在了自己手上,心中难免会有所触动,有的人甚至因此性情大变,也不能不重视。
一般这种情况都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心理疏导,而这时候对方把电话打给自己,显然是把自己当朋友,想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杀完人是什么感觉的?”土匪问道。
“说不上来,没有想象的那么舒服,血很让人恶心,等那股劲过去了之后,有点想吐。”
那边土匪吴晓东顿了顿,继续问道:“后悔吗?”
袁逸笑了,“呵呵,唯一有点后悔的是让他们死的太痛快了。”
土匪故作轻松,道:“多大罪过啊,让你这么恨得慌?”
袁逸不说话,可是牙已经咬紧了。
“一个女人,被他们用脚镣锁在柴房里,锁了十年,铁链子跟脚腕已经长到一起去了!我给她拆下来,生生撕下了一层皮!那女人说不痛!”
土匪呆了呆,没敢插话。
“还有一个女人,和羊关在一起,连一件衣服都不给!这大冬天的,只能抱着羊取暖!女人身上一层鳞片!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夏天里蚊虫叮咬,已经密密麻麻的被叮了一层,跟鱼鳞一样!”
“还有一个女人,他们都说她已经疯了,在寨子里被转了好几手,据说谁都欺负过她,最后卖给了五十多岁的脏老头,脏老头把她像狗一样锁在屋子里,之所以说她疯了,是因为不管怎么折腾她,她都不说话,连表情都没有,完全是个个活死人。”
“我找到她,说我是来救你的,她其实是能听懂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有哪个铁链子她走不了。我把铁链拧断了,她眼睛冒出光来,我要带她走,她摇头,转身就跑,还没等我弄明白,她抱起墙根立着的叉子,把尖顶住了自己的咽喉,然后猛地撞到墙上……”
“最后她跟我说,她叫章曼秋,她十年前就死了。”
袁逸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女子的尸体,此刻那具尸体已经穿上了衣服,身上盖着被单。
“那个死法,她早就设计好了,可是这些年被人看着,她连死都不成!”
土匪只是听着,拳头也攥了起来。
此刻他听明白了,为什么袁逸说后悔让他们死的太痛快了,他们作的这些孽该千刀万剐!
“东哥,你说,他们该不该死?该不该死!”袁逸对着电话吼了起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情绪,寻求认同。
“该死。”吴晓东毫不犹豫道。
“杀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可是我不后悔!哪怕他们重新站起来,我也要再杀他们一次!他们不配当人,不配活着!”
雨仍旧在下,淅淅沥沥的,寨墙之上,一个人一袭白衣,撑着一把纸伞,在雨中缓缓迈步。白衣如雪,在这深山之中,宛若仙子。
当然,前提是别往脸上看。
白衣人一只手撑伞,一只手还抱着个小婴儿,肥嘟嘟的,看样子只有六七个月。腾不出手来,他只能挤眉弄眼的逗孩子开心,只是努力了半天,做出了各种搞笑的样子,怀里的婴儿却哇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