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报仇吗?”
临山县山神牌楼附近的乡级公路上,一辆福特猛禽打着双闪,旁边隔离带上坐着两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此刻,两人指尖的香烟已经要燃尽了。
“报仇?嘿嘿,我讹人家钱,人家揍我那是天经地义的!咱理亏,打死认倒霉了,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你还挺明白!”老白也被这小子逗乐了,“知道这个理儿你还去讹人家?”
“那你看,我特么也得活着啊对不对?”罗恒最后嘬了一口烟屁,把烟头弹到了马路中央,“这年头啊,没办法,我这种人想活着,就不能要脸!”
罗黄毛说得轻松,可是但凡有办法,谁愿意毫无尊严的活?
“打我也就打了,打死我都认,特么至于非给我扔沟里吗?这还弄我一身泥,奶奶的!要说,这帮有钱人也挺孙子的,越有钱越抠!”
老白微微叹气,道:“其实,你别看他们开着车,也未必是有钱人,要交房租,要还车贷,汽车维修保养油耗停车费,加起来养一台车也是不小的开销,孩子上学得供,一个补课班就得剌下你一块肉去,吃的贵穿的贵,一个月赚那点钱,有几个能剩下的?”
“你说的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罗恒说着,把外套脱了下来,最外层的泥浆连吹带晒,已经干了,他就一点点用手往下掰,整个后背全是泥,看样子这工程量不小。
“不过,你还行,够大气!还没问,你叫什么啊?”
“我叫白长生。”
“行,老白!”
老白点了点头,这就算正式认识了。
“老罗,今后有什么打算?”
看得出来,说到今后,罗恒露出一抹黯然,不过转瞬即逝,他故作轻松道:“我这样的还谈什么今后啊,多活一天就是一天的胜利,能弄来一盒药,那就是我赚的!我这个病啊,治肯定是治不起了,就特么拿命扛呗,万一不死呢对不对?死了的话……”
一不小心,自己把天聊死了,罗恒自己嘻嘻一笑,解嘲道:“死了的话就死了,这特么世道,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看那些有钱人就特么来气!那个,不是说你啊,你小子还行,哈哈!”
老白看得出来罗恒的心寒,这世道,活得没意思……
老白心里有点发堵,不过还是劝慰道:“或许,也未必全是像你想的那样。”
正说话间,远方一辆比亚迪疾驰而至,一脚刹车停在了猛禽前面,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之前动手抬罗恒左手的那位。这哥们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罗恒,倒是把黄毛看得直发愣。
“那个……刚刚,对不起!”比亚迪车主道。
一句对不起,把罗黄毛也给说不好意思了,这哥们儿属于吃软不吃硬,人家和他一客气,他反而不会说话了。
比亚迪车主也没容他说话,主动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来,塞到罗恒手里,“这是过路费!”
这位给了钱就想走,不料被黄毛给叫住了。
“你等会!”
“啊?”
罗黄毛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位车主,又看了看他那辆车,“你这辆宋MAX看着不错,不过瞒不了我!也就十万左右,还你一百!”
不容分说,一百块钱塞了回去,黄毛再次坐下,倒是把这位车主弄懵了。
拦路讹钱的主儿,还往回退?
“咱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十万以内的车,收一百,二十万左右的收两百,要是来辆宾利我特么就发财了,没三五千他过不去你信吗?”
收了这一百块钱,罗黄毛心情不错,对老白也有说有笑的,“这买卖好干了啊,人家还主动回来送钱!”
正说着,又过来一辆宝骏,车窗没关,司机的头发被风吹了个乱七八糟,也是今早上动手的人之一。
宝骏这哥们儿看到黄毛还活着,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头趴在方向盘上,缓了半天,再抬起头时,眼圈是红的。
这哥们儿下了车,直奔黄毛过来,都没等黄毛做出什么反应,上来一把把人抱住,毫不在乎他那一身已经半干的泥浆。
“兄弟,对不起!”
这下黄毛更懵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老哥,怎么个茬儿啊?”
宝骏拍了拍老罗罗黄毛的肩膀,然后从钱包里往外拿钱,一摞钞票,数都没数就塞到了老罗手里,“拿着!兄弟,加油,好好活着!”
活着!
这两个字让罗恒心里忽悠了一下,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这两个字的份量,也没有谁比他更能体会这两个字的艰难。
“老哥,你也不容易,我讹你一百就不少了……那个,再多我自己都特么不好意思了!”
宝骏摇了摇头,握住罗恒的手,道:“拿着,这是老哥的一片心意!你不拿我心里不舒服!”
“那行,那我算你包月了,以后看见你这车,甭管谁开我肯定不拦!”
比亚迪和宝骏调头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儿,那辆动手打过黄毛的奇瑞也开了回来,远远看到黄毛坐在路边,奇瑞车主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怕再次被拦,他还特意加快了车速。
罗恒揉搓着衣服上的泥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奇瑞又转了回来,这次停在了路边,距离黄毛大概有十几米远的地方,车主却并未下车。
“那哥们儿,刚才,你没事吧?”
罗恒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那个,早上的事,对不起!”奇瑞车主探出头来喊道。
罗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那个,兄弟,我把你打了,赔你点钱吧!”
罗恒喊道:“不用了,没事。”
“不赔钱我心里不落忍,你买点药自己擦擦!”车主说完,从车上扔下来一个红包来,红包准确的扔在了罗恒身上。
“兄弟,不行找个事干,这样拦车也不是个事啊,红包背面有我的电话,需要帮忙的话打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奇瑞说完,再不停留,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不仅仅是动手的那四位,之前堵在这,包括后面看热闹的,也有不少特意转了回来,有人过来安慰几句,有人默默的扔下一两百块钱,最开始罗恒还可以大大咧咧的说笑,到最后坐在隔离带的墩子上,便只剩下了哭。
而坐在黄毛身边的老白,微笑不语。
善恶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