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三点钟，正是一天里气温最高的时候，这两天气温回暖，外面的雪都化了，哪怕只穿一件衬衫在外面，也不觉得如何冷。
只是心里凉。
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刺眼，晃得人头晕目眩。
吴晓东笑了一下，我就特么是个笑话。
村口有家小卖铺，吴晓东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扒鸡，火腿，午餐肉，乱七八糟买了些，关键是酒，“有酒吗？白的！拿最好的！”
“最好的是茅台镇的，一瓶一百八，您要几个？”
“那个……闷倒驴给我来两瓶！”
“一共九十一，您给九十吧！”
拎着东西往出走，农村没有高层，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座旧城关，那是个墓园，好像叫做永安福地。晓东记得，当初跟秦大哥就是在那动的手。
事情没办成，可是总要去交代一下。
那天在旧城关下，自己失手伤了大嫂的性命，失神中挨了秦大哥一下，自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在梦里遇到了秦氏兄嫂的魂魄，这才知道他们死了。
两位的遗体并没有被发现，显然是秦大哥自尽之前妥善安葬了嫂子，自己也选择同穴而眠，而兄嫂二人埋骨之地很有可能就在旧城关附近的永安福地内。
沿着小路，从侧门进了墓园，这地方不是清明节那种祭奠的日子，基本上没人。前后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他索性也不找了。当日在梦里，那座旧城关变成了鬼门关，如果伉俪二人在天有灵的话，在城门楼上对天拜祭他们应该就感应得到。
沿着楼梯登上城关之上，墓园后面的无名山并不是很高，不过在刻意的修饰之下倒也算得上是一处风景。上次来时漫天飞雪，而现如今，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城关上有城门楼，背阴的地方仍有些残雪，地上似乎有个人的印子，好像下雪那阵子谁摔在这留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二笔。
城门楼里锁着，也不知道里面供着谁的神位，不管是谁，台前的供桌正好可以利用一下。买的吃的一样样拿出来，摆在供桌上，看着远山，脑子里想着那天的梦境，两瓶酒打开，一瓶洒在地上，另一瓶则自己一口咕咚咚灌下去一多半。
闷倒驴，顾名思义，驴也扛不住。
半瓶酒下去，胃里像是要着火一样，酒很辣，辣得人想掉眼泪。
“秦大哥，这辈子遗憾，咱哥俩没能像兄弟一样坐在一起喝顿酒，你还恨我吗？”
酒意涌上来，往眼睛上走，眼圈红了，喝进肚子里的酒顺着眼睛往下流。
“嫂子说让我回来，替她完成心愿，我已经很努力了，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不是我不尽心，人家家属自己放弃了，我没办法啊……”
话说到一半，吴晓东心中难过，双膝一软，冲着墓园的方向便跪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一仰头，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哥，嫂子，我对不起你们啊！”
一想到那天的事情，吴晓东心如刀绞。
自己害得人家夫妻双双毙命，结果人家不但没有怨恨自己，反而送自己还阳……
他说不下去了，先是哽咽，继而嚎啕大哭，满肚子的委屈在此刻都发泄了出来。
人家夫妇半生坎坷，好不容易找到彼此，琴瑟和谐，嫂子还有了身孕。夫妻二人行侠仗义，替穷苦人鸣不平，可算得上当时大侠！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莽撞无知，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这份愧疚压在心里，比死都要难过。
之所以没死，或者说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一个信念，一个继承兄嫂遗志的信念！然而答应他们的事情，却没能做到。李雪莲到底是怎么死的，事到如今再也说不清了。
愧疚、委屈还有之前的种种压抑，在此刻一起迸发出来。
一位全国能排进前二十的王境高手，此刻哭得像个娘们儿。
在坟地，哭声很常见，在这里哭，没人笑话。
吴晓东哭一阵说一阵，叨叨念念，说着进京的种种见闻，说着他的所思所想，说着心中的愧疚，说什么，或许自己也说不清。
白酒，一斤已经足够多了，更何况是度数极高的闷倒驴？吴晓东倒了。
………………
城关上光秃秃的不好看，所以开发商就在上面盖了个城门楼。建筑都起来了，空着也不合适，就参照各地景区、庙宇，在这里拱了个神位。墓园这种地方，供奉送子观音显然不太合适，于是在这里立了个城隍。
城隍像塑的很卡通，一点都不像方龙阁，不过老头一点都不挑剔，有个庙就算不错了。
外面供桌上，吴晓东又是哭又是说，叨叨念念，这叫一个惨啊！方城县的城隍爷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也就是老白不在，否则方龙阁肯定得说他两句――玩人下手不能这么狠啊，这都给玩坏了！
不知道还好，看着是真情流露，也挺让人感动，不过要是知道这是老白下的套，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这傻小子犯二！太特么二了！人家两口子不知道在哪你侬我侬度蜜月呢，你在这嚎啕大哭给人家嚎丧……
这个傻小子心灰意冷之下，不会寻短见吧？这事得跟老白说一声啊！
………………
“哥，嫂子！对不起，我没用……”
借着酒精的作用，吴晓东郁结的情绪一股脑的宣泄了出来，叨叨念念，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晓东，其实你做的已经非常不错了。”
耳边，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吴晓东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男一女，男的正是秦老虎，而女的正是魏小雪。
“哥！嫂子！”吴晓东一见，眼泪又止不住了。
再次见面，秦老虎不再是横眉冷对了，而小雪更是圣洁的像是观音菩萨一样。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十二个字，让吴晓东愣住了。
“有时候我们做一件事情，不一定非执着于最终的结果，虽然李雪莲究竟是怎么死的并没有查清楚，可你在追求真相的过程中，捣毁了黑监狱，震慑了不法官员，让无数访民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这不是更好吗？”
不得不说，小雪很会劝人，两句话就让吴晓东振作了起来，可是听完后面这句，吴晓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键问题是，当初我委托你查的，不是郑德武家的案子啊。”
吴晓东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然后原地转了个圈，发现自己还在城门楼上，刚刚似乎是南柯一梦。
可是……嫂子，不是郑德武家的案子，那是谁家的案子啊？你总要跟我说清楚吧？一个字的提示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查啊？
………………
虚空中，城隍爷方龙阁看着老白魂魄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哎，白爷真特娘的狠啊！一句话，估计这小子下半辈子都扔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