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草的香味是很淡的,其它几种药草的香味也都不重,因此,点燃后,弥漫出来的味道,与其说是香氛,不如说是烟气……
香烟飘散,深吸几口气,便觉得呛得喘不过气来,眼睛也难受得很,不时就流泪。
丁外人出为例外,感觉眼泪实是压不住了,他只能抬手,以袖掩面,不着痕迹地揉眼。
这一番动作看在鄂邑长公主的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丁外人实在是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鄂邑长公主不由就心软了,也就缓了脸色,见他低眉顺眼地闷不吭声,她便语气温柔地开口问道:“丁君觉得……燕王……大事可期?”
……功劳什么的……
――终究是要有可赏之人,才值得去争!
丁外人心中一凛,却是不敢稍有犹豫,放下手,深深地伏首在地,以再诚恳不过的语气对鄂邑长公主道:“长主,并非臣擅兴大逆之念,请长主三思。若有勤王之功,燕王乃先帝长子,便是大王忠贞不二,燕国诸臣焉能不冀大功?”
鄂邑长公主顿时凛然。
――是啊……
――若是燕王立滔天之功,今上……能酬以何赏?
――同是先帝庶子,燕王尚居长……
――今上连祖宗大业都不能守……燕王……取而代之……又算什么错?
――怕是史笔之下,汗青之上,还要记下其拨乱反正的中兴之功!
……就像周平王……
――结党母族,弑父篡逆……
――赂结犬戎,镐京毁于一旦……
――东迁雒邑,弃祖宗之地于不顾……
――哪一桩不是大逆,哪一桩不是大罪?
可是,史家笔下,只记得,这位周平王,东迁避寇而存周祀,何曾记得其它?
……其实……又何尝能怪平王?
――所有这些,早在幽王废申后与太子宜臼,立褒姒为后,立其子伯服为太子的时侯,就已经是注定了……
――出自太姜一脉的申国与周室世代联姻,绝对不可能容忍周天子这般羞侮自己的女儿与外孙。
――当时的平王不过才十多岁……
……在这样的存亡大计上……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所以……也怪不得他啊……
“上年幼……并非无能……”鄂邑长公主摇头,“燕王……”
――燕王会愿意给少年天子机会吗?
鄂邑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丁外人悄悄抬眼,瞥了一眼鄂邑长公主,看清楚她的脸色后,心中更加笃定,不过,再开口时,语气仍然是紧张惶恐的。
“长主,臣方才就说了……”丁外人小心地提醒。
――燕王……也可能……身不由己啊……
――既然勤王之功都立了……燕国百官岂会不动心……
――再进一步……就是拥立之功啊……
鄂邑长公主低头不语,手按在漆案的边缘,狠狠地用力,以致于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背上爆起的青筋。
“你觉得……燕王一定会……”鄂邑长公主仍然在犹豫。
――与燕王联手,勤王保驾是一回事;与燕王联手……篡逆……
鄂邑长公主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丁外人抬起头,看着鄂邑长公主,郑重地点头――毫不犹豫地打破了鄂邑长公主最后的一点侥幸。
――真的是侥幸。
――燕王是什么人?
――刘据与刘闳死后,他是实实在在的长子。
归根结底,立嗣不过三条――立嫡、立长、立贵。
……论嫡?征和二年之后,所有皇子都不必指望了!
……论长?那是不必多说的。
……论贵?燕王的生母李姬是不如今上的生母赵婕妤身份贵重,可是,赵婕妤是因罪获谴的,虽然没有废除婕妤的位号,但是,毕竟是罪人,都没有陪葬在茂陵中!无论如何,燕王的生母总是葬在茂陵的司马门内的……子以母贵……还真不好说,李姬就不如赵婕妤!
――若不是这些原因,燕王也不会在太子死后……当仁不让!
刘旦的这口怨气从刘弗陵即位开始就憋足了,前前后后的折腾,又是请立庙郡国,又是不断遣使入京……说白了,就是对刘弗陵即位心存不服!
丁外人在心中暗暗腹诽先帝――还不是先帝那一连串不合理的安排惹出来的?
鄂邑长公主的脸色煞白,不知是气恼还是担忧,半晌,才慢慢地吩咐丁外人:“取笔札。”
“诺!”丁外人立即朗声应诺,也不管鄂邑长公主的脸色毫无好转,便径自退出,唤奴婢取笔墨、札册。
堂下侍奉的婢女不敢怠慢,迅速将摆好文具的卷足几抬上堂,同时就有奴婢上前,将长公主面前的漆案撤开,以便其他人摆上书几。
待所有物件都摆好,丁外人挥手让奴婢退下,亲自坐到几侧,打开墨盒,细细地调墨,调好后,又亲自执笔醮墨试写。
“长主看看,可要再调?”丁外人殷勤地询问。
他是鄂邑长公主得用的人,又怎么会连这些小事都把握不准?
鄂邑长公主扫了一眼,就点了点头,接过他双手奉上的笔,却迟迟无法落笔。
“长主?”丁外人不解。
鄂邑长公主盯着空无一字的札册,根本没有多看丁外人一眼,半晌才道:“寿西长、孙纵之他们给你送了多少礼?”说话时,鄂邑长公主的语气、神色都淡淡的,完全听不出好恶。
――寿西长、孙纵之以及王孺等人都是燕王的幸臣,常年往来于燕都蓟邑与长安之前,为燕王结交朝中重臣显贵。
――打着姊弟情谊的名号,鄂邑长公主这边的礼绝对是一次不落,而且都是重之又重的厚礼。
丁外人一怔,回过神,却是脸色不变,陪着笑道:“不过是些金珠宝石,臣想着,长主常戴的几套华胜簪钿都是旧物了,该换换才好,就收下了。长主若是觉得不妥,臣立即就退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要让尚方、御府的工匠再费心才能拿出手呢!”
这话说得极是熨贴,鄂邑长公主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笑意。
“你倒是越来越有心了。”鄂邑长公主轻笑,“那么,丁君以为这信该写什么?”
丁外人倒是没想到会问这个,但是,眼珠一转,他就想到了主意:“长主也不必写什么太过的话,就说说京中的局势,再加几句君的担忧就是了。”
这些年,在长安,他别的没有学会,这种弯弯绕绕的言语暗示却是学了十成十。
鄂邑长公主不由抬眼扫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道:“君真的是越来越有贵人的风范。”
丁外人笑了笑,瞥了一眼外面,见没有人出入,堂下侍奉的奴婢更是都低头屏息,不敢多看一眼。于是,他便起身凑到鄂邑长公主耳边,低声软语:“我再如何贵重,也是长主的恩赐。”
鄂邑长公主的耳朵被他的吐息吹得直痒,身子立时软了,但是,看到外边的奴婢,到底是面薄,抬手就要推开他,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笔,于是,手腕一动,丁外人身上就多了一道墨迹,从前襟一直划到他的左颊上,看起来……十分有趣。
“噗!”鄂邑长公主忍俊不禁,掩唇失笑。
见她笑了,丁外人也不觉得尴尬了,干脆两手一摊:“人家是彩衣娱亲,我这……该算是着墨娱主了吧……”
鄂邑长公主刚止住笑,听到这么一句,又忍不住了,笑了半天,觉得身子受不住了,才连忙摆手,嗔笑着道:“行了行了……快下去洗盥……再换件衣服!”
“诺!”丁外人大声应得,脸上却是一派委屈,起身离开时,更是一步三回头,惹得鄂邑长公主止不住地笑,同时还要摆出嫌厌的样子,催促他离开。
等丁外人下了堂,离得远了,鄂邑长公主才止了笑,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堂下侍奉的奴婢原本听着女主人的笑声,刚觉得松快一些,便有人一眼瞥见长公主冷肃的面色,立时又战战兢兢地低头敛息,生怕被长公主迁怒,有些机灵的却不由在心里嘀咕起来――瞧这光景,这个丁外人可是惹长公主厌了……
这倒是猜对了。
鄂邑长公主的确是觉得丁外人越来越多事了……
――她只是养个私宠……可不是真的想多个夫君!
――她虽然丧夫,但是,还有儿子,还有长公主的身份,身边有的是投靠的士人……最不缺的就是出计出谋的人。
――这个丁外人……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这般想着,鄂邑长公主就越发地厌嫌丁外人,心念一动就想着是逐还是杀了――到底是女人,鄂邑长公主也不能不思量自己的名声,于是,杀心就更重了一些。
也是丁外人的运气,正在盘算着杀机的鄂邑长公主不经意扫到了漆几上了墨盒,心中一紧,目光随即落在自己手中的笔上。
――也许……丁外人……还有用……
鄂邑长公主细细地思忖着。
――大逆……可不是其他事……
――她应该给自己留个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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