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延尉狱?”公孙遗吃惊地反问,“狱?”
冯子都点头确认:“廷尉――狱!”
公孙遗开始同情河南太守了。
――下廷尉狱与下廷尉的意义完全不同。
秦以法国立国,汉承秦制,可以说,汉在处置违法问题上是有一套很成熟的制度。
以官吏来说,一旦被人告发,那么,一般就会交给相应的部门进行调查,也就是常见的“事下有司”,之后,相应的部门就会开始调查,也就是“案”、,如果被告发的这个官员的级足够――从孝文皇帝时开始,也就是秩位在二千石以上――那么,一般来说,除非是像周勃被告发谋反那样倒霉,被孝文皇帝直接下狱案验,这个官员是不会直接被讯问,当然也不会被收捕下狱,相关部门只会调查相关的证人、搜集相应的证据。如果最后,证实这个官员确实有罪――不管是不是之前告发的罪行――调查者才会向有相应的负责处罚、审判该官员的部门指控这个官员的罪行,也就是“举”,这个过程合称“案举”,也可以更简单地用一个字概括――“劾”。
因此,一旦案举,有了劾章,按制,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刑罚程序。
――逮捕、验治、讯鞠、论报了。
事实上,对官员来说,案举结束,在犯罪事实上已经是无可辩解了,因此,根本不需要再对其本人进行讯问了。
――为什么二千石有罪先请是优待?
――既然已经认定有罪了,那么由上直接裁决,显然比再去狱中经受那些繁琐的程序要舒服不少。
当然,一般来说,皇帝要么不理会劾章,要么直接裁决,要么下廷尉,要么朝会公议。前两种情况自然不必多说,后两种情况,却又不同。
――朝会公议不可能久议不决,结果也会很快出来,下廷尉……就一项一项慢慢来吧!
――奏请逮捕,下狱,验,讯鞠,论报……
――总而言之,真的下廷尉狱,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而且,一旦下狱,狱吏只是验问还算好的,若是遇上穷治之徒,用刑验治……
更重要的是,霍光是将魏相下廷尉狱。
――不只是把案子交给廷尉去办,而且是直接将魏相下狱!
――这已经变相地表明霍光的态度了!
――廷尉将如何治狱简直是显而易见!
公孙遗不能不同情魏相。
――搞不好,贼杀不辜就只是罪名之一了!
――还是相对较轻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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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幕府的北堂内室,冯子都拿着霍光的命令退下之后,室内就只剩下霍光与刘病已了。
――霍光匆匆从未央宫出来,就是因为他之前就安排了刘病已今日来见他。
虽然出了一点意外的事情,但是,那点事情显然还不到让霍光改主意的地步,因此,刘病已仍然见到了霍光。
与公孙遗一样,刘病已对霍光方才的决定也很奇怪。
――上一次霍光直接将人下狱,还是元凤三年的侯史吴案发之后,丞相擅召中二千石以下,霍光大怒之下,将廷尉王产与少府徐仁等直接下狱,随后穷治罪名,竟至不道。
――但是,那与元凤元年的谋反案一样,是特例!
霍光一向重法,行事更是鲜少逾越……
――那位河南太守做了什么?
刘病已十分疑惑。
“河南太守……大人欲兴狱?”刘病已只能这样猜测。
发了那份文书,霍光的怒意稍平,因此,他挑了挑眉,反问刘病已:“曾孙何以如此虑?河南太守无大罪乎?”
对霍光的质问,刘病已并未怯场,反而笑了笑,才回答霍光:“洛阳有武库,敖仓。河南何其重也,大人岂能不托以腹心?”
霍光一怔,随即就听刘病已徐徐言道:“既是大人信重之人,又岂会轻易下狱?当是其另涉大狱……”
――就像王平、徐仁、贾胜胡。
――除了徐仁,从军正迁为廷尉的王平是霍光得用之人,贾胜胡能任左冯翊,以三辅之重,自然也不可能与霍光毫无干系。
――只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霍光保全他们。
也是因那件事,刘病已对霍光的敬畏之心又多了一分――该狠的时候,霍光绝对不会有一丝心软!
不过,刘病已也只是多了一分的敬畏――那种需要霍光狠心的时候,毕竟是不多的,一直以来,霍光对自己的亲信谈不上纵容,但是,该给的优容、奖赏也从没有少过。
最重要的是,刘病已丝毫不认为,以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机会遇上霍光的狠心。
因此,最初的惊惧过后,刘病已面对霍光时,态度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此时,听到刘病已的解释,霍光便笑了,等他说完,这位当朝大司马大将军便笑道:“曾孙知道,数月前,洛阳武库令去官还长安,自言太守治郡严,恐久居其位,难免获罪,故自免。”
刘病已顿时皱眉。
“大人……”
霍光摆手示意他稍待,随即才道:“洛阳武库令乃故丞相田氏之子。”
刘病已恍然大悟,却还是不悦:“治郡严即恐落罪?莫非太守为酷烈穷治之辈?”
――若非如此,便是那位洛阳武库令自己有问题!
霍光摇头:“河南太守为郡吏而受举贤良,执法虽严,却非穷治刻深之人。”
“既然如此,大人何以责河南太守?”刘病已更加奇怪了。
――明明是那位洛阳武库令的错嘛!
霍光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而是道:“曾孙不妨三思之。”
――这是要他自己想了。
刘病已不禁皱眉,霍光失笑,给了提示:“曾孙只思一事――何谓恩威?下次来见,与我分说。”
刘病已恭敬地应了下来,随后才问霍光:“大人召我……”
没等他问出口,霍光已经摆了摆手:“掖庭令与我言,曾孙已不去复家?”
刘病已点头:“复公云,我已学成,且先生欲还东海。”
――复中翁的年纪实在是大了,对再居于长安也没有什么兴趣,便一心想着落叶归根。
霍光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既然如此,曾孙可有打算?”
话到这儿,刘病已已经知道,霍光相召是为了安排他接下来的生活吧。
刘病已有些茫然,却还是实话实说:“我本欲谋为吏……”
――出宫以后的生活让他觉得十分平静,更是让他觉得,那样一直生活下去……也没有不好的。
――因此,他也开始考虑生活的现实。
――为吏……入仕……显然最好的……
――可是……
刘病已没有说下去,只是沮丧地垂下头。
霍光看着刘病已的模样,不禁失笑。
“大人!”刘病已不太高兴地唤了一声,随即,还是带着几分不甘追问:“我不可为吏?”
霍光点头。看着刘病已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刘病已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坚持。
――他想为吏倒不是为了谋生,而是想找点事情做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之前的同龄人都陆续地成家立业了。
――他纵然是不愁吃喝,也不能无所事事吧……
不过,刘病已很清楚,既然张贺与霍光都明确表示了不可,他也就不必再指望了。
“曾孙可是觉得空闲太过?”霍光轻笑。
――他也有经历刘病已这般的年纪,当时,他是郎官,却同样是无所事事。
――大司马骠骑将军的弟弟,冠军侯唯一的霍氏亲人……
――当时的他可比刘病已现在更加悠闲。
――他的兄长从一开始就表了态,将他纳羽翼之下,自郎中令以下,谁敢轻慢他?冠军侯的第中没有女君,主君又经常不在,更是发了话,家中钱物随他用。
――最初的紧张不安过后,他着实是过了一阵纨绔子弟的日子。
――那种日子……别人看着羡慕,身处其中……那真的是无聊极了……
――后来……皇太子外就傅……他也就跟着收敛……
想到往事,霍光有些怀念,一回神看到认真点头的刘病已,霍光不由怅然叹息,随后,连忙定了定神,对刘病已道:“曾孙如今为关内侯,可会朝请。”
刘病已一怔:“朝请?”
――周礼,诸侯见天子,春朝秋觐,汉则改为春朝秋请,也就是诸侯见天子,春季见称为朝,秋季见称为请。
――只是称呼。
――不过,那是对诸侯王而言的,对一般人来班说,所谓的“朝请”就是朝会。
……
――这是让他参加朝会?
刘病已不能不疑惑,随即便心惊不已。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霍光便再次开口,却是道:“曾孙属亲,以宗室奉朝请,亦在情理之中。”
刘病已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看向霍光,道:“宗室会朝请有制……”
――虽然宗室有权奉朝请,但是,王侯不能擅自离国,春朝秋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的,寻常宗室,谁又有兴趣去参加与自己无关的朝请呢?再者还有门籍与殿中班序的问题,怎么都不可能让宗室随意参加的。一般来说,都是需要宗正事先安排的。(注)
――而且,就是参加朝会,以他的身份,也只是听一听罢了!
注:纯属易楚的个人发挥,无资料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