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云:“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况卑下乎!”
又云:“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
……夫妻之道……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刘病已读过《太史公书》,自然也明白夫妻相处的道理,对于娶妻成妇这些事,虽然没有太用心,但是,多少也是明白——娶妻,绝对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开心。
承祀先祖,延续子姓,夫妇的意义绝对不在于两情相悦。
——如昔日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般……并不是合乎礼仪的行事……
……但是……像霍光这样……与那样的女子结成夫妇……
刘病已心中没有丝毫的的甘愿!
撇了撇嘴,刘病已没有吭声,霍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诫刘病已:“无论是正室,还是一般妻妾,处置时,自己的好恶绝对不是最重要的!“
刘病已似懂非懂地点头,想了想,对霍光道:“大人,我明白的。就是《礼记》所云‘子有二妾,父母爱一人焉,子爱一人焉,由衣服饮食,由执事,毋敢视父母所爱,虽父母没,不衰。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说,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没身不衰。’夫妇之礼是为承祖宗之重。”
霍光点了点头:“曾孙明礼。”
刘病已难得听到霍光夸奖自己,心中顿时惊喜非常,笑意染上眉梢,煞是愉悦,霍光也不禁莞尔。
只是,霍光并不知道,刘病已心中却是另有一番念头——子事父母,妇事舅姑,自然是要一丝不苛地守礼,可是,他却是父母俱殁,那些孝、顺的大道理,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了。
与杜佗、张彭祖不同——那两人自知嫡妻元妃是不容他们做主的,一心都只想寻合乎意的小妻——刘病已却是希望能得一知心人,与之执手,白首偕老。
……只是不知道……这般心愿……能不能实现……
倒不是担心寻不着知心之人,而是,看着朝中、宫中的情势……再想想自己的身份,以及身边众人的教诲……刘病已隐约觉得……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实现那样平凡的心愿的……
——当然,白首……
他更加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活到满头白发的时候……
想到这儿,刘病已又抬头看了霍光一眼,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
霍光若有所悟,却没有吭声,只是伸手轻轻摩挲他的发顶,无言地表达自己的安慰。
“吾君,已入右将军家。”冯子都的声音忽然响起。
霍光的手一顿,随即滑到他的肩上,拍了拍,待车停下,便起身推开车户,向外打量了一下,随即便起身下车。
刘病已乖乖地坐在车内,待霍光向他伸手,才起身往车户挪步,正要下车,却猛然看见有一个人跪在车旁,低头俯身,背正好横在车户前。
刘病已在宫中见过这种情形,知道这是充当阶梯的,只是……
——这是给他用的?
少年不由显出迟疑之色,抬头看向霍光,霍光笑了笑,也不说明,伸手便将抱了下来。
刘病已吓了一跳,差点就失声惊呼,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捂紧嘴巴,待站定了,才眨了眨眼,不解地唤霍光:“大人?”
霍光也是一时冲动,放下刘病已之后,再想到这儿是王莽的家宅,心情不由就低落下来,叹了一口气,也不解释,只是道:“走吧!”说完便径自转身,往院门走去。
刘病已一愣,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冯子都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上霍光。
当朝右将军的家宅并不奢华。以刘病已的眼光来看,王家尚不及史家精致舒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应该好奇,还是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穿过几个院子,刘病已忽然停步,被派遣专门护卫他的霍家苍头也跟着停步。
冯子都是跟着霍光的,不过,也一直关注着刘病已的动静,见他停步,便立刻询问:“小公子,怎么了?”
声音虽然轻,但是,足以让霍光听到——也就是提醒了。
霍光闻言就停步,转身看向刘病已,见他一脸不解地打量四周,不由也跟着看了一圈,却是没看出什么异常,便皱着眉,直接询问:“看什么呢?”
刘病已一脸狐疑:“右将军家里没有人吗?”
——没有主人出来迎接也就算了,毕竟有疫病,可是,怎么连个伺侯的奴婢都见不着?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刘病已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霍光一怔,随即就笑了,点了点头,示意冯子都解释。
“曾孙,自然是事先安排妥当了,才会这样的。”冯子都正色解释,心中对刘病已的敏锐与警觉暗暗感到震惊。
再看看霍光微笑不语,眼中颇有几分欣慰、满意的神色……冯子都倒是明白了——这必然是霍光教导出来。
——没有谁能将谁保护得万无一失!
——总要自己在意、上心,才能保证平安!
……更何况……霍光也未必想将刘病已保护得太过周全……
——雏鹰能够展翅翱翔,不过是因为被老鹰推出了鹰巢……
——不会飞……便……死……
——纵容后代躲在自己的羽翼下……鹰也会变成鸡……再也不能翔于云霄之间……
……这份用心……
冯子都不由暗暗叹息——若是霍光对霍禹有这般用心的一半……他们的子君……总归……不会是现在这般……庸庸碌碌的纨绔气象吧……
虽然这般想着,但是,冯子都也没有提醒霍光的意思——霍光不是神……便是神仙……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即便是提醒了……又能如何?
——霍光总归不会将刘病已搁到一边,专心致志地教养儿子……
再者,冯子都多多少少觉得——人的品性、能力……不是调教出来的。
——不管其他人,只说霍光吧。
——十岁出头的年纪到长安,入未央,除了规矩,谁又会教他什么?
——又有谁会全心教导他?
——霍去病?那是连自己儿子都只生、带玩,就是不负责养的主!冠军侯那两位公子,自出生就在卫家与帝宫之间迁徙、奔波……绝对也算是命大福厚了!
——卫青?光是辅佐天子、主持内朝就他忙的了,更何况,那位的身体……真的是七灾八难的……哪有那份精力教导?旁的不说,卫青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如对霍去病亲近……不就是因为,卫伉几个孩子出生时,他已经没空儿管教孩子了吗?
——霍光……
——千头万绪……种种事情……还不是靠他自己摸索?
冯子都对霍禹只有一个想法——好了,那是霍家血统够好;毁了……有那样的生母……一点也不稀奇!
当然,看刘病已这会儿的表现,冯子都不由撇嘴,心中暗道:“卫氏的血统就是好……”
——人家少年姓刘,是大汉宗室?
——好吧……刘氏的血统也是不错的,只不过良莠不齐……相差悬殊……
——孝武皇帝的嫡系血裔……那当然是最好的!
于是,冯子都修正了一下结论:“有卫氏的血统……就是不一样!”
——寒暑德。游石关,望诸国。月支臣,匈奴服。令从百官疾驱驰,千秋万岁乐无极。(注)
——卫氏吉祥……在孝武皇帝那儿……就是事实!
冯子都这么想了半天,却还是没听到刘病已的动静,不由皱眉,见霍光无意催促,他只能尽忠臣本份,恭恭敬敬地道:“吾君,公子,王家……不宜久留!”
不是霍光坚持,也明白霍光必然有所打算,冯子都根本就不乐意让这两人进王家的门。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下!
——那垂堂能与疫病相比?
听到冯子都的进言,霍光轻轻点头,向刘病已伸出手:“曾孙,我们速去速离!”
刘病已一怔,收拾了一下思绪,便走到霍光身边,将自己的右手放到霍光伸出左手里,任由他握住,随即跟着他的步伐,匆匆往前疾赶。
一路上,除了他们一行,始终不见人,进了正寝所在的院子……还是没有人……
刘病已跟着霍光在王家正寝前停步,不由狐疑地望向霍光——这王家……堂堂的将军家门……不会连个奴婢都没有吧……
——再说……王家的子女呢?
——纵然是疫症……不敢也不便靠近……但是……总该就近守着啊……
刘病已握了一下霍光的手,等他望过来,才悄声低语:“大人……这儿……真的没有问题?”
注:出自《乐府诗集》,名为《上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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