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江阔,她不过是这样一个女人,缺了男人就活不了。
她在落雨阁好吃好喝还不够,竟然想方设法跑出来勾引自己的小舅子。
不过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竟然对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你自找的!
他应该离开,离开这里。
可他却一直看着,他竟然走不了,他竟然想见她,即使看到的是她与别的男人调情,即使看到这一切会十分疼痛,可他还是没有离开。
良久。
男子终于自嘲一笑,站起身,撩了袍子。
“我先回去休息,这里麻烦你了。”
这个“你”当然就是念念。
念念从那段歌舞中回过神来,看惯了台下的宾客们渴望的眼睛,再来看夫君这样意兴阑珊的模样,不由得高兴起来。
你看看,念念,我就说夫君不是个贪图美色的男人。
180
她站起身跟着江阔跟父母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他走出来。
“阔,你觉得涛涛这个先生怎么样?”
江阔愣了一下,转身看她,“你是怎么请到这位先生的?”
“是涛涛自己和小丫鬟到南门买糖葫芦时遇到的。怎么样,我们涛涛是个很有眼力的人吧?”
念念心情很好,说着便不由得拉住他的手臂,撒娇似的撒娇。
原来念念对这位“先生”的来历真是一点不知道。
他冷笑一声,把手臂从她臂弯里抽出来。
“你见过这样的先生吗?当众跳这样的舞,还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吗?”
念念扑闪着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他。
他被她无辜的样子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是,这么多年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念念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不知满足的女人,从前本来一尘不染,如今倒学会耍心眼骗人了!可恨!
他转过身,缓了缓语气,又道:“立马换掉。”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念念停了停,这位先生的舞没什么啊,跳得很好啊。
额,原来他不喜欢女人当众这么跳舞。
她停了停,又追上去。
“阔,我知道错了,我哥哥看上她了,我把她许给他,立马给涛涛换一个先生……”
“你哥哥?”他打断她。
“没错,他先是看了她的一幅画,之后……”
念念叙叙地重复着事情的经过。
他却没办法听进去。
脑子里前前后后只有他们眉目传情的场景……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心里的滋味无从说起。
“你怎么了?阔?怎么了?”
他长叹一声,冷笑起来,不只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这样的女人,你哥哥敢要么?”
念念定定地站住,看着他扬长而去,不自主的咀嚼着那句话。
这样的女人……就是指这样跳舞吗?
念念笑了笑,看来他太不了解哥哥了,哥哥是个久经风月场的人,又怎会忌讳这些?
江阔一路走,一直走到江岩轩。
月儿迎面出来,见她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连忙跟他打招呼。
他像没听到似的一头栽进正屋,里屋,最后进了密室,“碰”的一声关上门。
密室的空气很安静,他一屁股坐在低矮的床上,重重呼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面对那样的喧嚣了,终于清净了。
可短暂的清净过后,一种可怕的空虚感传来。
从四年前那一晚开始,每一个中秋都变得寂寞。
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躲在繁华的背后,无论如何,都必须忍受不可言说的寂寞。
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人可以明白,这样的痛苦。
即使这样,也罢,至少他习惯了,至少他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投入在生意上,用辉煌的成就感来驱赶寂寞。
习惯了就好,至少懂得如何应对。
可她竟然跑出来,以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月儿不是说她自己在落雨阁过得很好吗?她不是喜欢这样没有他打扰的清净日子吗?
怎么又跑出来骗人?她骗他的妻子骗他的儿子,然后勾引他的小舅子。
对,勾引。
想起她跳舞时的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竟然是向着别人,向着小舅子,甚至向着上百个陌生男子,唯独不向着他……
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莫非这么多年,她在落雨阁光顾琢磨怎么勾引男人了?
……
她的出现深深击中他的心脏,直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的出现,残忍地觉醒他深埋多年的寂寞和憧憬。
憧憬过后,是更巨大而不可控制的空虚。
男子颓然地坐在软榻上,大红的衣袍覆盖了大半张塌……
这感觉,这场景……如此似曾相识。
他环视了一眼房间,除了必要的橱床桌椅,没有一点点多余的装饰。
跟那个繁杂而艳丽的场景比起来,显得十分冷清。
他站起身,有一种想把这里的东西再砸一遍的冲动。
再砸一遍?
没错,四年前,他娶念念的前一夜,这里的东西曾经被毁灭得很彻底。
他抬起手,触上那个他很久不曾触摸的小格,忽然有些泄气。
他逃似的走出密室,一开门就看见月儿站在门边。
该死!竟然在这种时候被人看见!
“滚!”他朝她大吼,“出去!今晚不许进来!”
月儿动了动嘴唇,终于在他的逼视下退出来。
他出了密室,来到平日看账本的桌子边,若无其事地坐下,逼自己翻看起账本来。
月儿在门边里侯着,心里万分疑惑。
是什么让少爷如此失控?
四年来,少爷已经不再那样发脾气了,整个人变得成熟许多,再也未曾露出过孩子般多变的特性。
可如今,怎么又成了这样?
她正这么琢磨着,门忽然开了。
“沈瑞在干什么?”
“沈瑞?”
月儿下意识问道。
原来月儿和宋凯被他安排在后面处理琐事,才刚刚回来不久,并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
他吸一口气,憋下心里的急躁,又重新吩咐了一遍。
“沈瑞刚刚在江心居,你去看看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月儿连忙领命,转身就走。
后面忽然又响起一个声音。
“快点!”
月儿心下诧异,少爷从不许属下大惊小怪,自乱阵脚,如今怎么反过来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她不敢怠慢,拔腿就跑起来。
红衣的男子关了门,踱进去,坐在桌前。
没一会,又站起来打开门。
又关了门走进去……反反复复,竟是坐立难安。
起初恨自己不争气,长了四岁还是如此不淡定。
渐渐的顾不上再恨自己,而是开始算时间。
算自己从江心居走过来用了多久,在密室呆了多久,又在外屋呆了多久,月儿找到他们要用多久?
他们?
对,他们。
他走了这么久,她的舞早就结束了。
沈瑞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此刻在做什么?这些时间足够他们发展到哪一步?
他越想越急,越想越气,为自己的各种设想红了眼圈。
明明是她自己跑出来,明明是她自己不安分守己,明明是自己早已抛弃了她,却仍然……仍然不想看到某些事情发生。
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思纷乱,月儿却怎么也不会来。
焦急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此刻正是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难以忍受等待的煎熬,想要自己出门去找人,这时却听得一阵说话声响起来。
有说话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说话声里有个似曾相识的嗓音。
他一下子愣在屋子里。
那清脆悦耳的女音和低沉而殷勤的男声,夹杂在念念父母开心的笑声里,显得如此的刺耳。
看来他们很满意,看来大家都很满意。
他这个小舅子整日不务正业,混迹于风月场,已经十七八岁了仍然不肯老实娶亲,不过是个贪图女色的小人。
如今看了这么动人的舞,听了这么动人的曲,再凭着她与风月女子不同的故作矜持和欲拒还迎……还有招架之力吗?
他的那双岳父母和自己爹娘一样急着抱孙子,必然也是极其愿意配合的吧?
呵呵。
一个声音说,江阔,你何时变得这么懦弱,竟然让她在你眼皮底下有放肆的自由?
另一个声音说,不然你还能怎样,她从不把你当做她的谁;而你,除了念念,又能把谁当成什么人?
这个想法成功的让他灰心。
这时外面的人已经走近了,他听得两个老人乐呵呵地问起她的身世来。
“郑先生,你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她沉默了一小会,开始作答。
“回老爷的话,小女现居杭州……家里……”
她的声音有些悲伤,渐渐低沉下去,沉默了。
该死!居然又在装可怜!
这时念念忙帮着答道:“爹,你就不要问了,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话音未落,沈瑞就嚷嚷着责怪起爹爹来,“爹,你记性怎么这么坏,看又把她说难过了!”
他的语气里带了浓浓的维护,沈家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沈夫人笑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才认识人家姑娘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你老爹都忘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几个人又笑起来,只是没听得她的声音。
沈瑞于是便笑道:“我虽然见姑娘真容才半个时辰,可我与姑娘却是神交已久!”
神交!神交个屁!
江阔在里面气得牙痒痒,外面的人却兴致很高,有说有笑,没个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