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有去找李潜,他一路对行人的侧目视若无睹,匆匆地到了城东。
那里有杭州最好的老中医,这是他此举来的目的地。
最好的中医馆前站满了人,都是排队等候看病的,看到这长得奇怪的人都纷纷避让,议论非非。
正好给他腾出一条路。
他毫不客气地顺着这条路往里走,等到走了许久,旁边的人才反应过来被插了队,都大声呵斥起来。
这时呵斥却显然没有用了,因为他们不多时就看到那人拎着一个人出来。
天哪!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急煞了众人!
这不正是近两年在杭州声名鹊起的、他们正等着看病的老郎中吗?
奇怪的是这个老郎中被这个丑男人拎着走,并无任何不快,也不呼喊救命,反倒半配合地跟着他走,好像生怕男子拎着他走有多费力。
大家一时傻了,场面顿时寂静,大家都好好的看着这两个人,直到两人从人群的包围中解脱出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嚷道:“喂喂喂,把郎中放下,把郎中放下!”
可这时为时已晚,那两人出了人群开始加速,瞬间就已经走远了。
在场的人很多都是远道慕名而来的,此时见郎中被拐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哪肯善罢甘休,都纷纷吵着要去追。
可吵是吵的一回事,众人回想起来那个大汉身材高大而奇特、长了一身白发,脸上手上处处伤疤,面色不善,而且一个大男人穿了那么一件大红的衣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一看就是个怪人,谁又敢真的追上去?
这时不知是谁看到门口两个站岗的侍卫还好好的呆在原地,不由得急了,纷纷把矛头向他们对齐,“喂,你们主子被人抓走了,去追啊!”
“喂,就是说你呢!细高个儿!”
“算了,看他那样儿就没胆儿,可你可以去报官啊!喏,官府就在前面两条街!”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样子,但是没有说话。
众人见状纷纷摇头叹息,有那些个按捺不住的,都纷纷朝门面上涌,大喊大叫,“喂,我才不管呢!我是一大早就来的,还提前付了预约银子,看不了病就还我银子,还我银子!”
老郎中的医术高明,很多人前来寻医问药,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人,为了确保公平公正,确保无人插队,患者来到之后先排队签名外加交一部分定银,等到看完病之后多退少补,这几年都是这样,没有出过差错,谁知道这次竟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初时大家都没有想起这个问题,此时一听得有人说起,瞬间都想了起来,都纷纷向门面上涌去。
“就是,还我们银子!还我们银子!”
“还我们银子!不然我们就去报官!”
“对,不还就去报官!”
“……”
两个小厮连忙把门关上,站在门前把门口挡住,以抵挡汹涌的人潮,可人那么多,又岂是两个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两个小厮坚持了须臾,被压得几乎贴到门上。
二人无奈地向紧闭的门看了一眼,都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不是他们傻,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遇到过。
须臾,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两个小厮跟着几个挤在最前面的人冷不防都往里倒去……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倒下去,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忽然从后面托住了他们,把十多个重心不稳的人都齐齐托了起来。
众人站稳之后都有些心头发蒙,不明所以,所以当他们看到门里站着一个如天仙般的白衣男子的时候,众人都呆住了。
后面吵嚷的人也渐渐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边。
这天下总有那么些美到极致的东西,拥有一种折服人心的魅力。
他只需往那里一站,似笑非笑的一看,自有一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味道,让人无法再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自己恶劣世俗的那一面。
跟刚刚那个男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使一个魔鬼啊!
众人正在思绪飞飞,忽的见这位谪仙一般的男子笑了笑,说道:“各位不要着急,给位今天的病就由我来治。请各位按照顺序排好队,叫到号的请进来。”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文尔雅却又潇洒非凡,他的气质和举止,如同神仙一般一尘不染。
他说完冲大家微微点头,转身进去,消失在门口。
有那么一两秒,众人处于迷茫状态,然后有一波年轻人忽然争先恐后地朝前涌去。
“啊,公子公子,我先来我先来!”
这不是有排号呢吗?什么叫先来?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纷纷回头,这才发现迫不及待往里挤的都是些面带桃花的妙龄女子。
噢,敢情是看到这么美的男子纷纷心动不已了?
少不得有那么几个吃不到葡萄的老年女子和出于嫉妒的年轻男子酸溜溜地说道:“哼,这不是有号呢吗?再说了,这么年轻,毛都没长全,谁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给你开副毒药药死你!”
这话被门前的小厮听到,小厮不乐意了,“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临……”
“临渊”二字被卡成两半,只因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小厮“哎哟”一声,低头一看,正中自己后脑勺的“凶器”是一枚花生米,回头一看,看到坐在白衣男子的一名黄衣女子正在偷笑,显然是她用花生米砸了他。
小厮小声嘟囔了一句,摸了摸后脑勺,脸红了。
虽然有那么些爱说风凉话的人,可毕竟“神仙”的魅力还是可观的,众人都不再躁动,在两个小厮的安排之下排起队安心地等候起来。
最打头的是一个来自北方的汗子,大概是腿脚有问题,初时叫得很凶,进去后不久就拎着一包药出来了,外面的人纷纷向他打听,汗子不善言辞,只是竖起大拇指,纷纷喊道:“中!中!”
众人一听,越发平静下来。
且说江阔一路将老郎中拎着往回走,老郎中并不是没有反抗,他拼命试图拉开那只紧揪着他衣服的手,嚷嚷道:“喂喂,你要干什么?”
江阔不理他,只是走。
于是他又赶紧道:“我跟你走跟你走!你放开我,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江阔还是不理他。
“走太快了!”他气喘吁吁,大喊,“我不行了,你是要累死我吗?”
还是没有反应。
“你这个小子,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虽然没当你几天老师,但总是有的,你这是想谋杀我吗?”
还是没有反应。
老郎中放弃了挣扎,垫着脚尖,跟着他飞一般的走,刚开始还有力气碎碎念几句,到最后被折腾得快没气了,哪还说出半句话来,这时候只想着,幸亏坨了,不然他这脚尖岂不是点不着地?
这个想法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之后,他这把老骨头还不得被他那两个得意门生用目光凌迟致死?
哎哎,命真苦!
江阔一直拎着老郎中走到新的府邸门口才将他放开来,老郎中打量两眼这与原本的江府一模一样的府邸,嘴里啧啧称奇,倒也未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很识时务地跟着他往里走。
江阔一直带着他走到自己住的那院,丫鬟们已经齐齐等着了,见他回来了,有人进去说了什么,就见冷香笑眯眯地走出来,看到老郎中马上一蹦一跳地走过来拉住他。
“啊,华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老郎中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嘴上却叱道:“真是没规矩,要喊先生。”
冷香越发高兴起来,拉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啊,华爷爷老先生,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远走高飞作了世外高人,怎么会在这里哪?”
老郎中拿开她的手,责怪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冷香哪肯罢休,这一秒才被拉开,下一秒又缠了上去,“华爷爷,我告诉你额,有妹妹生病了,你赶紧帮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老郎中看了一眼江阔,江阔没理他,兀自往屋子里走,冷香拉着他的胳膊一直往里拖,他被拉得踉踉跄跄地进了内室,接着看到许多年前见过的那个小姑娘紧阖双眸躺在床上。
“华老爷爷,我妹妹已经睡了好几天了,你可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看,最好让她马上醒过来!”
华医师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冷香,连连叹气,“哎,哎,上次见还好好的!”
其实上次见已经是六年以前了,他替她治过养母的顽疾,他曾经略略猜到过这姑娘跟三公主有点什么关系,但是碍于江阔的面,从来也没有问过。
再后来,他离开杭州,四处游历,就没有见过她了。
再回杭州时,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手底下最有成就的几个学生,竟然有着无可言说的感情纠葛,还谱写了如此曲折的故事。
他连连摇头,向床边走去。
“你摇头做什么?”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