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然的白衣缓缓落下,渊鸾停下来,抬眸看向站在树冠中间的人,他的容颜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应该说还要俊美几分。
“你长得和他真像。”渊鸾笑着呢喃,眼底仍有很深的恨意,语气却平和了许多。
洛云川静默不语,双手背负在后面,飘然落地,抬眸定定的看向渊鸾,带着某种深意。
“你想问什么?关于那丫头还是关于你的家人?”渊鸾歪着脑袋问,眸子眨巴着,让人恍惚觉得她还是那个娇俏的少女,而不是这样一个垂暮的老人。
“你愿意告诉我了?或者说,你愿意清醒的面对那些事了?”洛云川语气淡淡的问,不骄不躁,好像渊鸾要说的事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但实际上他的心跳已经紊乱,渊鸾要说的事实无论是怎样的,都是他无法摆脱的魔障!
“那丫头是司家的外孙女,是我阿姐的女儿,是我的小侄女儿,是你杀父仇人的亲生女儿,这就是你知道的对吗?”渊鸾理理自己鬓角的发丝,哑着声音问,说到最后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肃郎啊肃郎,你那样伤害我,你的儿子却爱上了最不该爱上的人,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所以他压抑自己,伤害自己,多么可笑啊。
“你一定不知道我和阿姐长相有七分相似,杀你全家的是我,因为你爹是个负心汉,你娘是不要脸的狐媚子,你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下了毒,种了蛊,我让他们生不如死,尝尽所有的苦楚才罢休。”
洛云川唇抿得死死地,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握拳,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惊恐无助的哀嚎,癫狂疯魔的残杀,血红的眼,猩红的地,原本美好的一切在短短的时间内,被践踏一空。
“我为什么会漏掉你?哦,因为当时我本来有一个比你小两岁的孩子,可我为了报复肃郎,扔掉了他,我后悔了,所以没对你下手。”渊鸾指着洛云川笑道,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她真的很后悔!
“我讨厌我阿姐,但不得不承认,十年前她是替我枉死的,还有那个男人,他们是那样的相爱,还有个可爱的女儿。我明知道是个误会,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见不得阿姐比我过得好,明明我们都长得一样,她为什么可以那么幸福?”
渊鸾仰头轻问,声音打着颤,眼角溢出灼热的泪花,几乎烫伤她的脸。
“那个丫头是无辜的,阿姐也是无辜的,你明明以为她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还收她为徒,处处维护她,你的心是不是很煎熬?”渊鸾食指轻轻地戳在洛云川的胸膛,没什么力道,洛云川却觉得一颗心就这样被她戳得七零八落。
“如今发现错的是你自己,你该怎么办才好?肃郎,看见你这么痛苦,我真的好开心啊。”渊鸾搂住洛云川的脖子,在他耳边细语,肩膀轻轻抖动着,痴痴地笑起。
洛云川浑身僵直不动,从第一眼看见渊鸾,他就有种预感,所有的一切,他过去二十年所执着的一切,都是个荒唐的笑话!
“你觉得是我错了吗?不,肃郎,错的是你,若不是你来招惹我,若不是你辜负了我,若不是你利用我,我不会走上这条路,我的手也不会沾满血腥!”渊鸾放开洛云川,退后两步,举起自己的手大笑起来,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错了,可是眼睛却酸涩的很难受。
“鸳鸯烙可比相思引毒多了,不仅是无解的,若是深爱至极,便会痛入魔障,相爱相杀。肃郎,我真的很想看看你亲手杀掉自己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表情,一定很有趣。”渊鸾凑近洛云川,几乎是贴着洛云川的唇。
说完这话,渊鸾便越过洛云川朝前走去,她的脸上是大仇得报后的欢悦,眼眸黑亮得吓人,山风拂起她的衣摆,让她有种马上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身后,洛云川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洛云川一头栽倒在地上,眸色清明,却无力站起来,胸腔痛得要炸开一般。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娇小的身影,穿着一身血衣,乖顺的伏在地上,低眉顺眼的轻声答道:颖儿知道了。
他那时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儿,才能这样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来。
她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波澜不惊,澄澈而又空灵,洛云川感觉自己被那双眸子看得心跳了一下,然后那双眸子就印在了心里。
他知道她是谁,却任由她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鸳鸯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去触碰这样的感情。
五年前她遇袭消失不见,他才知道,就算是不可能的感情,她也已经被自己放在不可失去的位置,所以他找到她,改名换姓,收她为徒,纵容自己无限制的对她好,宠溺她。
这样的纵容,一旦喷薄而出,便收不回来,即使建立在痛彻心扉的刻骨之上也丝毫不减。
洛云川想,他真的是魔障了,明知不可以,却还是忍不住放任自己。
当初是不可以,如今呢?洛云川叹了口气,舌头有些发苦,比起恨她,自己更怕被她恨吧,所以这么多年才不敢去探听那些真相。
他太过于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恨意太浓,以至于太过急切,意气行事。
也许,就这样让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直到日头斜沉,洛云川才捂着胸口站起来,颤巍巍的朝山上走去,残阳如血,像极了充满血腥的那日,他心里满是惶恐和迷茫,该怎么做?
……
“师父不是我!不是我……”阿懒惊呼一声坐起来,心跳很快,分明是惊魂未定,脑子里却依旧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已经是深夜,阿懒觉得喉咙有些干,摸索着下床,端起茶壶就‘咕噜咕噜’给自己解渴,余光瞥见窗边似乎有个高大的黑影,阿懒喝水的动作一滞,手上暗暗用力,猛地将茶壶砸向窗边。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阿懒已经确定屋里有人,只是不知对方有什么意图,武功高下如何。无声的往床边挪了挪,抓住一边被角,正要伺机而动,一声无奈的低唤传来。
“阿懒,你准备拿被子迎敌么?”
“咦?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吓死我了。”阿懒松了口气,松开被子一股脑躺回床上,支起一颗脑袋努力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分辨自家师父。
“为师教你的都忘记了吗?”自个儿师父语气好像有些惆怅啊,阿懒明白了,原来今日师父是来试探自己武功的?
察觉到自家师父的目的,阿懒有些委屈,师父,你都教了徒儿些啥呀?
“在洛山也不好好练武,此次回山,为师定要多多督促你才是。”听师父这语气,回到洛山是准备好好折腾自己一番了?阿懒眼珠子转了转,果断决定讨好师父。
“师父说的好生没理,徒儿在洛山何曾偷懒了?日日都勤学苦练来着。”
“那就是下山之后倦怠了?”
“……”阿懒被自家师父那云淡风轻的反问给噎住,她还能如何回答?自然是倦怠到九霄云外去了呗,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下山以后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掳劫,师父也是有一点责任的好么!
“师父,那都是有原因的,你难道都没有责任吗?”阿懒壮着胆子反问,其实心虚得很,自个儿师父性情多遍,说不准马上就翻脸也是有可能的。
“嗯,为师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额头传来凉凉的触感,阿懒瑟缩了一下,身上忽的一重,师父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来的?
“师父?师父你压着我了,好热……”师父的衣衫是凉的,可是隔着衣衫却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阿懒有些害怕,伸手推着自家师父的胸膛,效果甚微。
紧接着,腰上一紧,阿懒感觉自个儿要被自家师父给勒断了。
“师父,徒儿错了,你不要……唔……”唇上一暖,气温陡升,阿懒脑子乱成一片浆糊,她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才对,师父怎么可能会……
“啊,疼。”阿懒捂着唇痛呼一声,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师父干嘛咬人?
“你在想什么?”洛云川声音低哑的问,语气里染上某种让人联想的绯色,阿懒赶紧摇了摇头,她真的什么都没想。
“乖……”洛云川喟叹一声,复又堵住阿懒的唇,温柔的、缱绻的疼惜着,耳边只剩下轻柔的喘息和啧啧的水声,靡乱而美好。
这是他肖想已久的味道,比想象中美好,比想象中让他发狂,欲罢不能!
如果没有那些是非恩怨,如果没有那些执念,如果我遇见你时,岁月静好该有多好。
“阿懒,你会跟我回洛山吗?”洛云川埋首在阿懒脖颈处柔声问道,气息微乱,阿懒脑子里噼里啪啦的,完全没办法思考。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