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殇的案头,象牙雕玲珑提食盒散出微甜的气息。
尹南殇放下手中书卷,打开食盒的盖子,青翠如玉的竹筒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字。“投我以茶花,报之以点心。”
尹南殇微微皱眉,心中琢磨:“这算是哪门子的诗,既不工整,也不对仗。只是那诗中的意思倒是明白。”尹南殇嘴角微翘。
竹筒轻轻打开,几个如龙眼般大的点心静静躺在中间。
尹南殇伸手欲掂起一粒。
身侧的绿衣女子,连忙拦住。尹南殇眉头一皱,那女子微微一怔,仍是从怀中取出银针。
绿衣女子将银针一一在糕点中扎入,再取出细细观察,半晌方点点头,缓缓开口道:“王爷,不是雅乐多事,实在是那女子虽在我们掌控之内,但却不得不防。有些事情王爷不愿做,雅乐却不得不做。”
尹南殇将茶花饼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说道:“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绿衣女子低头道:“救她性命实非我所愿,但若是――”。
尹南殇打断绿衣女子的话,细细品着茶花饼,缓缓说:“雅乐,这么多年你不在我身边实在是辛苦了!”
绿衣女子面色一变,拜倒在地,说道:“王爷,你是雅乐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雅乐从未觉得辛苦!”
尹南殇叹口气,道:“雅乐,你长大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你自己喜欢的人――”
绿衣女子身上一震,如水的眼中氤氲了蒙蒙水雾,咬紧嘴唇道:“王爷,雅乐不明白您的意思。”
尹南殇摇摇头,再不说话,房中寂静无声,象牙雕玲珑提食盒里的茶花饼已经凉了。
次日,东北风起,沉沉乌云低垂在天幕。
铜镜前,缠枝莲纹胭脂盒半开。秦水墨施了薄胭脂正在地上翻弄一堆杂物。
尹南殇进得门来,石诚在身后将门掩上。尹南殇瞅着秦水墨蹲在屋子中央,想要走过去,方觉似乎无处下脚,只得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水墨不抬头,继续翻弄,答道:“《浮生六合图》虽已画好,但纸张的成色却不对。王爷找来的纸虽已接近当年姬明夜所绘的瀛洲雪宣,但我们的未免太新了些。”
尹南殇问道:“哦,水墨姑娘有法子做旧?”
秦水墨抬头,一指脚下:“便是用这些陈年黄柏枝子以文火烘烤,使色泽渗入纸张纹理之中。只是此法日夜离不得人,需以固定手法随时翻动,务必造旧如旧。”
尹南殇看看满屋黄柏枝子,问道:“所需几时?”
秦水墨伸出三根手指:“三日夜不得停。”
尹南殇点点头,秦水墨心下大喜,却又听他说道:“只是――”
“嗯?”秦水墨手心冒汗。
“那茶花饼还能不能再做几个?”
秦水墨:“……”
秦水墨出门,轻车熟路地穿过园子往西北方而去。秦水墨今日穿了与那丫鬟差不多的黄色布裙。这是她为了烹饪专门找那丫头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不让油点子毁了王爷这件价值连城的玄色雀金裘披风。
那丫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也不像上次那般跟地紧了。
到得厨房前,那丫鬟便停了脚步,候着秦水墨一人进去。
秦水墨进得厨房,却未有任何动作,只在心里默默计数。她方才将蜡烛中段系上棉线,棉线另一端顺着桌面系在地下的黄柏上。那棉线已被几日前在厨房拿的菜油浸湿,地上黄柏也在昨夜烘烤干燥并泼上了菜油。
那蜡烛燃至中段便会引燃棉线。火焰被棉线引入黄柏,房间立时便会起火,院中人必然会去救那《浮生六合图》,如若火势再将附近的隐秘之处点燃那就更好了。
秦水墨心下数着时辰也该到了。果不其然,园中方向响起了尖锐的笛声,似报警之音。
厨房外站的丫鬟正向院中笛声方向张望,冷不防背后一凉,几大穴道被封,不但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
秦水墨将玄色雀金裘披风披在丫鬟身上,转身再不犹豫,如一道黄色的风贴着地面向外急突。
西北方的塔楼之上,似乎发现了此地的异动,点点寒光一闪,却未有任何箭矢袭来,寒光竟又灭了。
西南方的塔楼之上,一个绿衣的蒙面女子,手中一面红色小旗一翻,便有数人往西北方前去查看,同时整座庄园周围的花草树木山石都似乎变了一变。
身形急闪的秦水墨却停了,四周花草树木山石土堆就像充满杀气的士兵,令人焦灼而不舒服。
“想不到,这庄园的布置,竟又是一个寂灭天离大阵。尹南殇,你的秘密还真不少呢。”秦水墨无奈摇头。此处不比那日河谷,河谷中因尹南殇之前的炮轰,已经阵眼动摇,又有丹青在旁。此时周围情况未明,阵眼似乎位置不定,秦水墨可没傻到四处乱闯送了性命。
长啸!一声长啸破空而来,漫天乌云上一朵黑云瞬间变大!
塔楼上的绿衣蒙面女子,一声冷喝,望着那迅速靠近的黑云,竟是一只巨大的怪鸟!怪鸟背上似乎还站着个人,正对自己微微笑。
绿衣女子手中令旗再展,无数鸽子腾空而起携带着快若流光的箭矢直向怪鸟袭去!那怪鸟却双翅一震,掀起一股狂风,将鸽子和箭矢逼退。绿衣女子吹起鸽哨,散乱的鸽子众多,在空中迅速集结竟要形成阵势将那怪鸟包围在其中!
突然院中某处却响起震天的爆炸之声,一道黑烟腾起。
绿衣女子稍一迟疑,那怪鸟已冲出了包围。
怪鸟一个翻身向西掠去,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却是一道白丝牢牢缠住怪鸟的爪子。白衣少年如青烟薄雪借怪鸟之力腾空而起,如荡秋千般经过秦水墨身旁,一把将她抱起。怪鸟展翅而飞,丹青和秦水墨就如白蝴蝶的双翅,在隆冬的云层中消逝。
秦水墨身在空中回头遥望,正对上那绿衣女子面纱后的眼神。不知为何,秦水墨却觉得那眼神冰冷异常,甚于耳旁寒风,忙向丹青怀中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