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转眸去瞧隋大太太,发髻上簪着的一只鎏金银蝶戏芍药垂珠步摇微偏,那步摇上缀着的明珠摇动间熠熠生辉,更衬得静和一派华贵气度。
她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道:“想是能者多劳,隋大爷的才学贵妃娘娘也十分夸赞。”
“那是贵人们瞧得起他罢了,夫人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隋大太太彻底揭开了来意,“子峰也觉得那差事不能胜任,只是苦于没有由头,”说着面上露出苦笑,摇了摇头。
静和方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听闻如今为东宫诊脉的乃是位姓齐的太医,这位太医师从北派,重外治,隋大爷师从南派,重内调,二人见解不同也是常有,偏还听说这位齐太医是太子妃娘娘亲自举荐的,如此一来,倒着实难为隋家大爷了。”
隋大太太跟徐静和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又听她语气中满是郑重,便知这话绝非寻常的打抱不平,况且静和着重点出了‘那齐太医是太子妃举荐的’,她将这话在脑中颠来复去琢磨了下,却是恍然大悟。
对啊,隋子峰自己不能辞去东宫的差事,那就得想别的法子,若是一同诊治的太医嫉妒不能容人,在太子妃面前吹吹风,从而让皇上自行免去隋子峰的差事,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这个主意真妙啊,她不由在大腿上拍了一把,笑道:“到底是夫人聪慧绝伦。”
静和微微敛去笑意,却也是彬彬有礼,“论起聪慧敏思,自然比不得太子妃娘娘,大太太慎言才好,”说着端了茶。
隋大太太自然是懂得规矩的,太子妃绝不是好糊弄的,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不仅隋子峰的差事辞不了,还会惹出许多麻烦,更有可能牵累英国公府,她忙起了身道:“夫人说的是,今日原本是替莪丫头送了那回礼来,倒叨扰夫人说了这半日的话,叨扰夫人休息了。”
静和见她上道,微微笑道:“大太太客气,”又对外叫了声,“锦心!”
锦心便应声挑了帘子进来,静和便冲她道:“替我送送大太太。”
隋大太太喜滋滋地告了退,自然又少不得塞给锦心一个老坑翡翠的镯子,锦心见那镯子透亮,自然不肯要,隋大太太礼让再三也才罢了。
惹得一旁的芭蕉笑道:“姐姐如今倒越发有大丫鬟的气派了。”
“咱们当差跑腿,主子或客人们给几个辛苦钱是没什么的,只是那镯子瞧着便价值不菲,咱们夫人教导过咱们,做人不可贪心,”锦心挺起胸脯,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府里给的月例银子这般丰厚,夫人又多有打赏,没的为捡了芝麻却丢西瓜的道理。”
芭蕉连连应是,等回了屋里少不得又向着静和夸了一通锦心,静和颇为安慰,说道:“通常都以为收些好处钱没什么,却不知‘千里之堤往往毁于蚁穴’,今日收了她的镯子,明日她就敢送个庄子给你,虽则说隋大太太未必会托咱们做什么,但事实留心总是好的。”
她少不得又把锦心夸赞一番,给了许多赏赐。下头人见了,自然更知谨身。
再说那边隋子峰听了隋大太太的话,故意几次三番违抗齐太医的意思,又在些不轻不重的事情上给齐太医没脸。
那齐太医本就不是胸怀多么开阔的人,又加上隋子峰故意挑衅,不几日便闹到了太子妃跟前,鼓动着白胡须要辞去不再为太子医治。
齐太医虽则脾气不好,医术还是很过关的,隋子峰又年轻,不能独自担当为太子诊脉的职责,其他诸位太医自然都为齐太医说好话,太子妃也只好上奏皇帝此事,皇帝日理万机,况且太子病情也已稳定,又怎会细究其中缘故,只命齐太医为太子诊脉,又拨了新的太医过去辅佐。
如是隋子峰轻轻松松卸了差事,又被安排为几位太妃娘娘诊病去了。
这话传到静和耳中的时候,外头正在落雨,英国公两口子则在赏雪轩里。
这赏雪轩是静和入府后收拾出来的,专供赏雪用,半间是敞轩,坐在此处可遍览园中胜景。
楚啟命人将烤肉架子和炉子支了起来,又在一旁安置了铁力木的罗汉长条塌,铺了松软干爽的锦褥,静和便躺在这厚厚的锦褥堆里,看着楚啟不亦乐乎地侍弄那半只宫里赏下来的青海黄羊。
楚啟长年行军,对于烤肉此事十分在行,不知他是为炫技还是习惯问题,也不用平常的剁肉刀,而是选用一把军中朴刀去切肉,那肉在他刀下飞快变成一片片同等厚度同等大小的肉块,稳稳地落在抹了油的架子上,便又被那烧红的霜炭灼了那油,滋滋发着轻响。
静和在一旁十分卖力地鼓掌叫好,楚啟十分得意地用铁著翻着炙羊肉,又将烤好的肉熟练地放到静和面前的盘子里,笑着说道:“为夫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夫人,夫人才端的是冰雪聪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静和端了骨瓷印花小碟尝了一筷子烤肉,嘻嘻笑问:“哦?国公爷这话从何说起?”
“早从夫人筹划着外祖父辞去差事之时,便打定主意要让这位性子骄矜、医术高超的齐太医会入东宫主诊,如此一来,才能有隋子峰故意挑衅,齐太医告状为隋子峰免去差事的事罢,”楚啟宠溺地在静和鼻尖点了一下,点破了静和的计谋。
“不敢不敢,还是夫君英明,一眼就看穿了为妻的小伎俩,”静和小口咬了一口烤肉,满脸讨好地抱拳道:“我也不过是之前向外祖父询问了一下太医院资历较深的几位太医的情况,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皇上即便不再像往常那般重视太子也绝不会随意派人去为太子诊治,又曾几次去梁国公府为梁老夫人瞧病,想来与太子妃更亲近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