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是古理。
不过既然出来了,后悔无益,静和笑道:“不妨,你把那把玉梳子帮我插在发髻上试试。”
墨梅依着吩咐为她带上,笑着拍手道:“夫人真是聪明,这玉梳子与这套衣裙很是相称。”
静和冲她笑了下,转身出门去了袁夫人等待的花厅。
袁夫人瞧着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鬓边难掩苍苍白发,较方的一张脸,却生着高高的孤拐,这个年纪上就有些显老,她穿着件赭石色的对襟褙子,里头配了件立领的密合色中衣,倒也是中规中矩的打扮,很符合去佛寺吃素斋的礼数。
静和上前与她寒暄两句,上了袁夫人准备的马车。
袁夫人表情有些拘谨,似乎极力找话题与静和套近乎,说道:“听说郡主常年礼佛,又经营着药膳的铺子,那想必对素斋很有研究。这衢州城里呀颇有几个地方吃食做的又精致又好吃,我如今也是在娘家无事,赶明儿陪着郡主四处里转转,您看看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来找我,我必然陪着。”
这话已经透露出十分的热情了,静和也想要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于是也微笑着与她虚与委蛇道:“袁夫人太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因为爱吃,就整日里琢磨着吃罢了,实则也谈不上什么精通不精通的。”
袁夫人这会子似乎有些愣神,没有接住静和这话,车厢内一时冷了场。
静和又说了句,“听说袁大人现在兖州任职?”
袁夫人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掩饰着尴尬,说道:“拙夫如今在兖州任知州。”
‘哦,’静和回应道:“兖州古来便是军事要地,又物产丰富,端的是个好地方,可见袁大人为官有道,方能在兖州这样的好地方任父母官。”
袁夫人听到这话,自然与有荣焉,微笑着道:“郡主太过誉了,拙夫也不过是粗人,只是勤勉些,总是记着为皇上分忧罢了,比不得……”她话虽快,却及时刹住了车,又转了话风,“比不得朝中的那些大臣,整日介儿日理万机的,就连各府里主持中馈的夫人奶奶也都忙得很。”
静和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但是袁夫人这话也不能认为十分有错,她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道:“可不是,我那堂兄去年中了进士,如今也外放到外头做县令去了,我出京前还听大堂嫂提起,说父母官看似容易,其实里头的学问多着呢,以往只是知道读书,可很多道理是四书五经上讲不到的。”
袁夫人听到这话,面色微微变了变,忙又扯出一丝笑容来,说道:“郡主瞧着便是文质彬彬的,娘家也是如此人才辈出,这可是祖上烧了高香积了德的。”
静和勾唇笑了笑,从这话里不难看出,袁大人应当不是进士及第,那么会是举人么?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么多年来衢州官吏的资历十分的不了解,这也难怪自己,她又不是吏部的官员,怎么能把每个官的来历了如指掌呢?
想到这里,静和突然明白了楚啟纸条中那个吏的意思,吏应该是吏部的吏,楚啟是让自己想办法找吏部的人查旧档,从而找出当年衢州案的蛛丝马迹。
就比如这位袁夫人,静和见她犹自热情的喋喋不休,不禁犹豫起来,她是这会子就直白地问下去,不管不顾袁夫人的面子好呢?还是等着从吏部查了旧档回来再问?
她很快选择了前者,在她看来,自己来衢州的日子不短,既然没什么收获,倒不如打草惊蛇一把,看看会跳出几只笨鸟儿来。
想到这一重,静和笑着问:“夫人瞧着又年轻又有活力,恕我问一句,您如今芳龄几更?”
袁夫人被静和夸得高兴,随口说了出来:“咳,夫人真是会夸人的,我哪里还年轻,白头发都生出来了,如今已算是四十有六了。”
“四十六岁便生了白发,想必是日常操心的事多,”静和顺着说道,极力装作是闲话家常,“袁大人的年纪应当比您小些罢,才会让您这般操心。”
“小什么呀,他与我同岁,”袁夫人道:“想当初在村里,我和他是一块儿长起来的……”袁夫人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忙又笑道:“瞧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叫郡主看笑话了。”
“袁夫人说哪里话呢,”静和笑的眉眼弯弯,“女人间不就是这般闲话家常吗,从前我和成国公府世子夫人,钦安伯府世子夫人几个常常在一起说些闲话,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罢了。”
袁夫人以为静和也不过是那些爱八卦的内宅妇人,稍稍安了些心,谁知稍候静和说的一句话便似平地一声炸雷,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静和问的是,“不知袁大人是哪一科的举人啊?”
袁夫人面孔微微一白,很快又笑道:“啧啧……怪道说郡主是读书人家养出来的呢,说出来的话也是这般文邹邹的,只可惜我不大识字,外头男人们的事呀,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像过问也记不住呀。”
避而不答,静和微微笑着点头,算是回应。她看来,袁夫人精明干练,若是夫婿中了举人,这种可以用来日常炫耀,和扩大交际圈的事情她绝不会不知道(同科或同窗便于相互走动)。
这种情况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袁大人连举人都不是,而是花钱捐的功名,更有甚者,是花钱买的官儿。
这种假设让静和大吃一惊,也让袁夫人十分不自在。
玉泉寺的素斋虽做的不错,可两个人都没有胃口,静和也不过夹了两块豆腐皮包子吃了,用过了晚饭,袁夫人坚持陪她游览寺庙,却是明显缄口不言,闲话少说了。
静和见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试探,反而无所谓,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打听衢州当年的事,袁夫人那么精明的人居然答得左支右绌。
从玉泉寺出来,袁夫人送静和回了驿馆,方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