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啟方才将茶碗重重地摔在桌上,这屋内的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说。
“你们平心而论,这些年我待你们怎么样?”他说道。
“大帅待我们的确没的说!都说府兵们家里都有军田,可这些年下来,军田早被那些黑心人贪干净了,还是大帅帮着兄弟们重新有了甜,归田前的赏军银子也发的足,在家里种地一年也不过能剩下三两银子,在军中大帅一个月的给兄弟们谋的军饷也比这多了,”魏老五低着头道,半晌又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可大家伙都知道推行募兵制是好事,为何大帅就是不答应,这难道不是大帅不把兄弟们的日子放在心上么!”
楚啟不慌不怒,说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募兵制是好事,可朝廷刚刚经过几场大战,眼下隆冬将至,还要提防北境小股势力南下侵扰,所有的军饷粮草也勉强只够供应他们的,你让朝廷从哪里拿出这么多的银子再来养你们这群爷!
朝廷的赋税也是从田赋里出,说白了就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如果人人都想着啥活也不干,都要被老百姓养着,那老百姓能养得起么!!”楚啟没好气了,说道:“你们都是军户不必纳饷,可邻村的百姓什么情形?你们都自己有眼睛耳朵,又不是看不见,你们就忍心压榨他们!”
“可朝廷那些官员,哪个不是脑满肠肥,家里的银子都要淌出来了还要往腰里塞!咱们是为大周流过血流过汗的,怎么就不能享受享受了!他们怎么就不能掏出来点匀给我们兄弟!”魏老五想到之前那个来劝说自己支持募兵制的兄弟的说辞,又说道,在座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有所感触。
楚啟立刻横眉竖目起来,这话显然不是魏老五能想出来的,他更加肯定是有一只手,在暗地里搅动风云!他怒喝道:“他们蚕食百姓,你们就竞相效仿?!这是谁教你们的!!!”
屋内的人不说话了,楚啟又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憋着股子气,可人活在这世上,尤其在体制下,哪有什么事都痛快的?都说他妈的土匪痛快,本帅就是从土匪过来的,哪里痛快了?
不过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连正经娶个媳妇生个娃都不敢,就担心被人拿住了把柄要挟自己,也不愿让自己的娃子一辈子没出息!”
他环顾四周,继续说道:“你们说其他来劝说的人有私心,总不该说我有私心!我扪心自问,咱们北境军的安置从来都是问心无愧,我就生怕对不起那些流血流泪的人啊!就说从北境军转到地方上任官吏的,是不是所有军队里最多的?”
这话说到他们这些人的心坎上,屋内的人都沉默不说话了,在对将官转为地方官吏的安置上,国公爷确实尽了心力,魏老五没能做成官,也的确是他的军功排的靠后了。
其中一位将军道:“大帅莫气,”又对屋内众人道:“咱们兄弟们莫说没有那吃不起饭的,就算饿死,也要有一口骨气!”
又有一人道:“对,老五你在这事上蹿的这么欢,不就是受了西山营那些人的挑拨么?西山营属安庆侯调拨,他分明就没安什么好心!这是推咱们兄弟出去挡枪,他在后面坐收渔利呢。要我说,咱们只听大帅的,去他娘的安庆侯,算个屁!”
“正是,”一个青年男子说道:“当年大帅为了给兄弟们争一口没发霉的军粮,当场跟户部调粮的转运使翻了脸,叫人捆了他抽了十来鞭子,逼的朝廷换了一个尽职尽责地过来,又为了程虎兄弟的伤,让人把太医院的太医挟持到军营,咱们兄弟只服大帅!只要大帅说的,咱们都跟着干!”
“李焕说的对,”屋内的几条汉子也纷纷声援道:“咱们都听大帅的!!”
楚啟颔首道:“好,兄弟们信得过我,我自然也不会抛下你们!总而言之,在朝廷裁撤兵士的事儿上,我不许你们去胡闹,推行募兵制,这一二年虽不可行,却不代表今后都不成,等朝廷的府库充足了,我一定头一个上奏皇上推行募兵制,但凡想要今后在募兵里挂名的,到时候我会一个不落地帮你们张罗!”
魏老五听到这些话,早面红耳赤,只是下不来面子,被一个军中的兄弟一推,方才跪在英国公面前道:“大帅,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听了旁人煽风点火,还望大帅海涵!”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本帅说过,只要没有那腌臜心思,我就可以给三次机会,”楚啟上前在他结实的臂膀上拍了一把道:“这么结实的身板,做什么不好,男子汉有把子力气抛头颅洒热血尚且不怕,还怕啥?”
他扶魏老五起来,又道:“今天我把话撩这里,大家若是没有生计,只管去府上找我或是夫人,我出门前夫人特意嘱咐了,她有几处生意,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们若要去,安排个活计是没问题的,也不必卖身,只签个雇佣的文书便是!”
魏老五便道:“国公爷豪气干云,夫人也是女中豪杰!怪不得大帅一直不娶,如今这新夫人瞧着比之前缠着大帅那些娘们不知强出多少倍去!”
楚啟忙道:“这些事可万万不能同夫人提!”说这话时,面上颇有些诚惶诚恐。
众人便都朗声笑起来,魏老五又坚持留众人用了一顿家常便饭,楚啟也喝的微醺,方才告辞出来。
他的副将从旁道:“这魏老五是最犟的,如今他心服口服,剩下那起子挑事的,就成不了气候了!”
楚啟面带欣慰地点点头。
接下来又走了两处军户,待第三日的晚上才回了府,静和正坐在暖炕上看医书,见他进来,一面拧了个热毛巾递过来,一面关切地问道:“外头吹北风呢,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