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房向来是个势利眼,又欺锦心年轻,只猜她是个英国公府里等闲跑腿的小丫头,他是花了许多银子才得了这个位置,自然想要捞好处,只趾高气昂地道:“大太太这会子正忙着会见亲眷呢,只怕一时腾不出空。”
若是他遇上紫瑛倒也罢了,偏偏锦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硬生生不给过路钱。
那听差的只往影壁后转了一圈,便借口大太太正忙着,便丢下句,‘等大太太得了空自会见姑娘,姑娘且在门房等候。’
这一‘等候’便是半个时辰,锦心往日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纵是往日她去济王府和裕王府,也断没有让她在门房里枯等半个时辰,连杯茶水都不给的道理。
英国公府门第不低,锦心又是英国公夫人跟前儿得脸的大丫鬟,受恭维久了,被如此慢怠总要生出几分不悦,更何况她还是个爆炭脾气,这会子只强忍着没有发作。
好在隋大太太身边的妈妈出去办差事回来,瞧见锦心眼熟,仔细一瞧,才认出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连忙小跑着进去报了隋大太太。
隋大太太也是唬了一跳,少不得亲自出来迎接。
“原来是锦心姑娘来了,”隋大太太满脸带笑地走过去,口中连连赔着不是,“都怪底下人不知道轻重,让姑娘在这里等了这么大会子,快到我屋子里喝茶去。”
锦心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牢骚,可见隋大太太如此说话,又有些不好意思发作了,只冷着脸说了一句,“大太太府上的门房倒是着实能干呢!”
隋大太太如此精明的人又如何听不出锦心话里的讽刺之意,她狠狠剜了那听差的一眼,见那门房是儿媳妇封氏家的亲戚,一时也不好发作,只笑着将锦心请进自己的屋子,又着人泡了上好的龙井茶待客。
锦心道了两句不敢,隋大太太只殷勤笑道:“姑娘若是不肯坐,那便是要打我的脸不成,府里的下人怠慢,待会子我便处置他给姑娘出气。”
锦心才斜签着身子在圆凳上坐了,又道:“原本我一个做奴才的,若是私底下来,纵是让我候三日三夜也没什么事,本来嘛,也不指望别人把我当回事,只是如今我是奉夫人之命来办差,那门房却硬生生不报,耽误了夫人的事,又怎么好?”
前些日子紫瑛成婚远嫁西北,隋大太太还送了添妆首饰过去,自然知道锦心八成就是夫人面前的一等丫鬟,于是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盅递过来,说道:“这就要劳锦心姑娘多担待些了。”
锦心虽然脾气不好,可毕竟在静和身边服侍多年,也断不是那等不讲礼数的人,便接过茶碗来放在一旁,又起身搀扶隋大太太走回座位上坐下,方才说道:“倒不是我成心要与大太太为难,只是那门房嘴脸着实可恼,这回碰上的是我这个直爽人,不过是说两句也就过去了,日后也不会与大太太为难。可隋家大爷是在太医院当差的,今后交往的达官显贵必不会少,若是冷不丁碰上个面甜心苦的,表面上虽浑不在意,背地里却到主子们面前使绊子说酸话,这不是害了隋大爷么!”
隋大太太闻言一凛,顿时觉出了这事的重要性,这回是她身边的管事媳妇碰巧见了锦心,报给了自己,若下回没报给自己,又当如何?
她原本为了不让儿子夹在中间为难,许多事也只做睁眼的瞎子不管罢了,这会子却生出决心定要整治整治这府里。
拿定了主意,隋大太太方握住锦心的手道:“好姑娘,倒是多谢你提醒,这知道的只当是下头人狗仗人势,不知道的还当我隋家没有王法了呢!”
“大太太客气,”锦心规规矩矩地屈膝福了一福,笑道:“咱们也是知道大太太为人,才想着多唠叨几句罢了,大太太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我怎会如此,”隋大太太忙又恭维了锦心几句。
锦心气顺了,方才准备把静和的意思转告给隋大太太,说道:“不瞒您,夫人打发我来,一则是让我来给大太太请安,托您将这一对白玉珐琅杯捎给虽大姑娘,”说着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送到大太太面前。
隋大太太打眼一瞧,见那玉杯玉质温润,珐琅图案精巧,用了这样的心思,想必那玉也是整块抠成的,一看便知所值不菲,就连隋大太太身边的丫鬟瞧了,也是连连咋舌,惊叹英国公的富贵和英国公夫人出手的大方。
锦心阖上盖子,又说了句,“二则,夫人还有句要紧的话要转告给大太太。”
隋大太太闻音知雅,立时屏退了屋内服侍的,方才说道:“姑娘请说。”
锦心方才肃了肃神色,说道:“夫人说,周老太爷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甚康健,不能再胜任东宫之职,不知隋大爷可还要继续留在东宫为太子医治御体?”
隋大太太一听锦心提起东宫两个字,眼皮就不由地跳了跳,她不是第一天认识徐静和,自然知道徐静和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派自己的贴身丫鬟来传话,而且还再三叮咛了是极要紧的话。
莫非是东宫有什么变故?
她略想了想,方才笑道:“劳动姑娘传话了,外头太医院的事我这个妇道人家却是不懂的,子峰这会子还未下值,等他回了府,我问了他的意思,再去回复英国公夫人。”
锦心暗暗赞叹隋大太太果真是极精明能干的妙人,当初夫人遣她来传这‘没头没脑’的话,她还怕隋大太太会听不懂其中意思,夫人却只是成竹在胸一般,让她照实转达就是,这会子看下来,夫人倒的确是神机妙算。
于是锦心也不敢小视了隋大太太,恭敬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如是,那咱们就回去交差了。”
隋大太太少不得留锦心用顿便饭,锦心却笑着推辞道:“多谢大太太好意,只是府里如今也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