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刚停好。
裴玄殊跳下马来,看都没看孙从文,便道:“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姑娘,请姑娘下车一叙。”
原来是认识的,想必是陈家的某位少爷吧!孙从文并没见过陈家几兄弟,但姑娘能认识的也就陈家人了。
半响,香草先自马车上下来,随后李沁也跟着下了马车,往前走了两步。
裴玄殊却转身走向一边,李沁看了香草一眼然后香草便扶着李沁往那边走去。此时李沁离着马车已经有十几步的距离,见裴玄殊还没有停下,李沁先是停了下来。
裴玄殊走了几步见人没跟来,转身往回走了五六步,在离着李沁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满天云彩,也把李沁的耳朵变成了透明的红色。莹白的小脸上布了两朵红云,裴玄殊似乎还发现了那细小的绒毛。微风轻轻吹过,脸颊垂下一缕秀发,纤纤玉手轻轻一勾,那秀发便挂在了耳边。
那手触手柔若无骨,绵软细滑,裴玄殊忽然就想起了吴家山洞里的那一幕。裴玄殊不自觉的滚动了下喉结,手心冒汗,忽然就觉得这晋州的天气该死的热。
他说要找自己请教问题,结果自己这里都站了半天,他却不吭声了!李沁很少晒太阳的脸前几天被晒的还没好,今日又在太阳下待了许久,此时脸上又有了灼热感。李沁想着,自己的脸多半是晒伤了!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的李沁抬头便对上一双冷冷的眼睛,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这人大约习惯了整日摆出个冷脸了!
见李沁看了过来,裴玄殊似乎意识到什么,顿觉尴尬,微转身子看向别处,半响才道:“余明已经好了许多,谢谢姑娘了!”
“余明的伤是董太医医治的,我没帮什么,要谢也该谢董太医才是!在说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你!”李沁说着福身行礼谢过。
“于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记挂于心。”裴玄殊说完,两人又是一阵的沉默。
香草离着自家姑娘有两三步的距离,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下姑娘,却听自家姑娘道:“若没别的事情,我便先告辞了!”
李沁说着转身便要走,已经迈出一步了裴玄殊才又道:“姑娘请慢!”
李沁停住转身,静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裴玄殊想了下才道:“姑娘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
如此倒是把李沁问住了,李沁自来这里总共也没出去几次,见都没见过几个人,怎的就能得罪人了?“何来此问?”
“姑娘的马车虽然散了架,但依然可以看出有被人做过手脚的痕迹。”裴玄殊说完就见李沁眉头几乎皱在一起了,又接着道:“不瞒姑娘说,那日遇到的那些人并非冲着姑娘而来,是我连累姑娘了!”
裴玄殊也曾好奇那马车如何就能轻易的散了架,后来追寻那几人行踪时又去了当时马车散架的地方,仔细查看一番,最终发现那马车事先被人动过的痕迹。
裴玄殊想着,李沁也算自己救过的第一人了,总不能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在被人下手吧!因此在知道之后,立即便想着告诉她,多少有点防范才是!
有人想要害她!这样看,那疯马也有可能会是别人动过手的了!李沁想着,她果然还是把人想的简单了。
“多谢告知!”李沁说着再次道谢,似乎自己又欠了这人一个人情,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没报,如今人家无形中又帮了自己一把。
他身份不凡,就连董太医也提醒过,也不知他可曾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上辈子的李沁太过主动与付出,结果换来的是高杨的背叛,盼了多年的孩子也没留住。重活一世,李沁想先学会拒绝,别人对自己不好,决计不会主动去讨好,别人若对自己好,她也会同样对别人好。可若有人以为,这样的她好欺,那便错了,她虽不犯人,也是本着别人不犯我的前提下才不犯人。
所以,李沁对孙叔如此,对傅老夫人也是一样,至于粒儿……李沁心下一暖,她怕是要先欠着粒儿了。如今,裴玄殊也几次相助,且自己不知人家要的什么,心下难免有些不适。
裴玄殊转而看向李沁,没有说话。
两人似在此已经耽搁很久,远处有马车缓缓驶来,又过了片刻,李沁又道:“裴少爷的恩情,李沁先记下了,若无其他事情,我便先行告辞了。”
其实,李沁还想说,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就来告诉我,我也好还了你这份情。但想到人家不简单的身份,便咽下了这句话,先记下吧!
见裴玄殊略点了下头,李沁才转身带着香草向马车走去。孙从文见自家姑娘回来,先是瞧了一边站着的司远一眼,随后又看了看自家姑娘,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看着李沁上了马车,那马车启动缓缓的向前走去。
半响,司远牵着马向这边走来,裴玄殊迎了上去,自司远手里牵过马,飞身上马。骑着马缓缓追了上去,跟着李沁的马车一直进了晋州城,裴玄殊同司远才骑马离开。
还以为少爷追上去,必定是要说点什么的,谁知竟只是远远的跟着。司远不知,自家少爷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热心肠了。他也跟了自家少爷好些年了,一直以为少爷对谁都是冷的,却不知竟还会有做这样傻事的时候。
说实话,莫说司远不明白自家少爷了,就连裴玄殊他自己如今也不明白自己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在知道有人在马车上动手脚时,立即想到的是先告诉她。
为什么看到那个丫头跪倒自己面前,便一下就想起了她?
是因为普济寺后那低沉哀婉、孤寂苍凉的曲子,还是竹林边、桃树下飞舞的桃花?
亦或者是从没人在乎的自己,受伤了第一次有除了太医以外的人包扎?还是因为那明明很害怕,却还强装镇定的倔强样子?
仅仅几面而已!如何就记住了那清水芙蓉般倔强的小脸了?
若在来一次,他还会毫不犹豫的跳上马过来救她吗?裴玄殊心里疑惑了!
想来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答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