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让宁婕去长相居,一来是为了给宁绾出口气,二来是为了让宁婕好好反省一下,得个教训。
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宁婕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谈。
所以,宁婕是从后门出去的,只带了三两个服侍的婢女,除却宁国公和宁绾,再没有别人相送。
宁婕走后,宁绾跟着宁国公去了大门口。
临近大门口时,宁国公说,“阿绾,你二叔和你姑姑,着实是太让祖父失望了。祖父是想好好教训他们的,可是家丑不可外扬,祖父活了大半辈子,丢不起这个人,祖父对他们大惩小戒,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你这里,祖父希望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从来都是大度的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让宁绾不要和宁越兄妹计较,为了说服宁绾,连从来都是闭口不提的宁绾的父亲母亲都拿出来说了。
可见,宁国公对宁绾,是真的不放心极了。
“祖父说的哪里话。”宁绾甜甜的笑着,“阿绾虽然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教导,可阿绾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之前的事,阿绾受了气,祖父惩罚了二叔和姑姑,事情就算过去了,阿绾这里,又怎么会紧抓着不放。”
“好好好!”宁国公摸摸宁绾的头,慈祥道,“不愧是青子的女儿!”
宁国公提到宁长青时,眉目间都是浓浓的喜爱,语气也会变得十分柔软。
仿佛,他喜欢的儿子一直在他身边,从未远离。
宁国公的这副神情,让宁绾想到了院子里的那株梅花。
葛四那里回了消息,说是那梅花是长陵国送到宣国来的贡品,后宫中的妃嫔,一人分得一株,因祖父喜欢梅花,皇帝给了祖父两株。
其中一株,就种在她的院子里。
祖父,不是把她遗忘了,而是分明记在心上,却要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
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有所亏欠,才不敢面对。
“祖父……”宁绾喊了宁国公,仰着头说道,“听说父亲和母亲是失足落入池塘死的,在宣国,这是不详……可是祖父,阿绾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画像,父亲母亲的墓地,也从未去过。”
宁国公恍惚。
自从宁长青夫妇出事,他就把宁长青夫妇所有的画像都收了,为的,是让所有人都不再认识他们、记得他们。
其中,自然是包括宁绾的,并且,尤其是防着宁绾。
墓地,是他亲手置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他一个人去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哪儿。
可是他,不敢的,也不想让宁绾记住他们,去看他们。
总觉得,如果记住了,看见了,就不会忘了。
不会忘记,意味着放在心里,放在心里,意味着总有人要不得善终。
“祖父?”宁绾喊着宁国公,以温和的态度问道,“我能不能看看父亲母亲的画像?我能不能去父亲母亲的墓地看一看?”
“画像都已经烧了,没有了。”宁国公说。
宁绾的眼眸突然就黯然了。
宁国公看见宁绾这样,又觉得于心不忍,他再摸摸宁绾的头,温柔的说,
“要去墓地的话,可以去的。等你成了亲,我就带你去。”
宁绾还想问为什么要等到她成亲了才能去。
大门打开,宁国公已经握住她的手腕,走了出去。
大门口聚了很多人,比昨天看她和李氏热闹的人还要多。
一看见她,人群里马上沸腾了。
有人惊呼,“好了,宁大小姐真的好了!”
有人感慨,“颜神医的医术真的是太好了,昨天那伤疤可是吓人的,今天都好了。”
有人讨好,“颜神医的医术固然好,可说到底,还是宁大小姐的福分好。”
有人附和,“是啊,宁大小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之前那些不好的流言,都是假的。”
宁国公听着这些话,眸中露出粲然的笑容来。
那些说宁绾不详的流言,他听了十多年了,如今,终于不用再听下去了。
宁绾却无心这些人说的话,这些话,她早就知道了的。
她在意的,是巷子那边跑过来的几个人。
李氏,李氏的儿子与媳妇,以及几个下人。
几人风一样的跑过来,旁观的人都往后退了一退。
“国公爷!”沈知事领着家人恭恭敬敬的给宁国公行了礼。
宁国公淡淡道,“不必客气。”
说罢,拉着宁绾的手要往回走。
这一家子,他是没想过要放过的,他还没来得及下手,他们倒是又跑着来给他添堵来了。
“国公爷!”沈知事快速的跑上台阶,拦了宁国公的去路,说,“国公爷,小女如今气息奄奄,只留了一口气在,求国公爷开恩,救救小女。”
“本官又不是华佗在世,怎么救?”宁国公嗤道。
沈知事看向了宁绾。
宁绾也看着他。
这个沈知事,三十七八的年纪,贼眉鼠眼的,长得就不像是个好人。
他怎么就知道她愿意救沈月?
“祖父,我们进去吧。”宁绾说。
沈知事连忙往宁绾面前跨一步,说道,“大小姐,您不是认识颜神医吗?您可不可以让颜神医去沈府一趟,为我家阿玉治病?”
“这……”宁绾摇头,无辜道,“这恐怕是爱莫能助了。我与颜神医认识,可认识归认识,她能赏脸救救我就不错了,我怎么敢指使她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宁大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李氏一把扯开沈知事,扑到了宁绾跟前,“我家阿玉再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受的伤,你动动嘴就能救她,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我动动嘴就能救沈小姐?那好呀。”宁绾松了宁国公的手,作势要往台阶下走。
沈家的人一乐,作势要跟上。
宁绾又说,“是不是我吹一吹伤口,沈小姐就好了?那也不能吹太久的,我手上还满是伤口,脸上的伤口也还痛着呢。”
人群里迸出一道笑声。
一道笑声迸出,无数道笑声随着迸出。
把人家害得这么惨,还有脸求人家帮忙,求人家帮忙,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怨不得被人家戏弄!
就连宁国公都忍俊不禁。
沈知事的面色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