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役从蒙蒙黄昏时分打到第二天东方鱼肚泛白,来势汹汹的魔军死伤无数,参加昏礼的仙家也只剩下数十人。
东华、西舜二位帝君作为仙家一方最强有力的战力,一直被前来的魔将魔卫缠住不得脱身。
身后,魔合陀山已经生长到千丈高,山体的最边缘地区已经到了念咒的魔军附近,却没有停止侵占的迹象,还在继续生长。山周围的魔气越来越浓,地面上还是暗黑一片,不见光亮。
西舜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焦虑。
朝霞满天,金乌跃出。
就在这一刻,地面上的魔军吟唱古魔语的声音突然拔高。一排排士兵从站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走进汹涌的魔气,将身子紧贴在魔合陀山上,然后消融,与魔合陀山融为一体。
上千名魔族士兵面无惧色的进行了最后的仪式,魔合陀山像餍足的猛兽般,魔气大涨,漆黑的山顶刹那间穿破云层。
与此同时,遥远的魔域中突然响起沉沉的兽吼声。
身处魔域的人们都听到了这吼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伙计,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的神情,有激动,有迷茫,有淡然……
魔域的中心,建造最大最华丽的宫殿里,跪着的女子面容如古井无波,面对着一张低矮的黑石案几。
案几上一只小鼎内燃烧着一枝黝黑的香,黑色的烟气袅袅直上。
鼎后是一块方方正正只有拳头大的黑石,黑石上蹲伏着一只面目狰狞小兽,那奇怪的吼声就是从这小兽口里发出来的。
突然,跪着的女子动了,她站了起来,转身恭敬的对出现在她身后的人道:“尊上。”
“嗯。”君临远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几上小兽,无喜无悲,看上去就像一尊精工巧琢的石像。
他不说话,女子也不敢多言。
“夜将军。”君临远道,声音轻的恍若没有发声。
被点名的夜莺轻声道:“属下在。”
“你说战将军还能不能回来了呢?”
夜莺身体一颤,头垂的更低了,道:“属下不知。”
尊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战将军不满的呢,应该是从阿墨失踪后吧。
阿墨失踪之后,尊上出去寻找了五天五夜,结果空手而归。回来后,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派人大肆搜索。
是了,所有关于阿墨的事情,尊上要么找不知事的年轻孩子过来,要么就亲力亲为,从来没有让他们搭把手。
只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和颜悦色的脸。
并不是说他以前就有多丰富的面部表情,只是相比较而言,现在的脸上更多淡淡的,淡的似乎有点消极。
消极!对,就是这种感觉。
夜莺猛地一个激灵。
这种消极对于一界之主当然不是好事,对于整个魔域而言更是灭顶之灾。
尊上,他就这么喜欢上神吗?夜莺心情复杂的想道。
“狞兽开口,想来他那里竟是一切顺利吧。”君临远道。
这话究竟是希望战烈能赢了这场战役,还是希望他败了呢?
也许尊上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吧,就像他对上神的心一样,既想护着,又不知该如何护着。
殿内的气氛沉重而诡异,但魔域之内,但凡听到那一声兽吼声的人们,在经过各自或激动、或平静的心情后,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太好了!”
“我们魔域又扩张了。”
人们喜气盈腮、奔走相告。
而有人领土扩张,就有人失去家园。
人间界的东海畔,林子里走着一僧一道,僧人手上挂着一串佛珠,道士背上背着一把长剑。
两人在阴暗的林中一前一后的向海边走去,东升的旭日,光芒万丈,却都被茂密的树冠挡在外面。
“靠,这鬼地方,怎么连个正常的落脚点都没有?”年轻的道士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鞋子上全是烂泥烂叶子。
同行的和尚没有接话,而是小心翼翼的走着,耳朵听着四面的风声,是否有其他的声音。
“你说他们当年是怎么从这鬼地方走出去的?”
“所以说……小心。”
和尚一声惊叫,手中佛珠一捻,爆出一朵金色的茶花挡在他和道士的身前。
而同时他身后平地刮起一股黑风,瞬间将和尚的身影全都裹住。
“呛啷”,长剑出鞘。道士祭出宝剑,喝道:“妖孽,看剑!”
却横空甩来一条长长的红袖,卷住了灵光吞吐的剑身:“相公,别这样,奴家害怕。”紧接着,一张艳丽无比,却又鬼气森森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鬼啊!”道士尖叫一声,脸上面色大变,抓着长剑飞快的后退。
就这一转眼,和尚已经不知被那股奇怪的黑风卷到哪里去了。
“小相公,别跑啊。”女鬼笑着,舞动长袖,跟着道士向前飘去。
道士跑了一会儿,道:“你别过来,不然我可不客气了。”他扬扬手中的利器。
女鬼不以为意,艳丽的脸上更多了几分笑容,肩膀一耸,衣裳半褪,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哎呀,人家就想要你不客气呢。”
“靠,不要脸。”道士低声骂道,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咯咯咯咯,来啊,小相公,来嘛。”女鬼的娇笑声充斥在林中,树上的叶子似乎也不堪刺激,纷纷枯萎卷曲掉落。
道士眼见她穷追不舍,火了,一转身,一剑刺出:“给我道爷闭嘴。”
一剑穿心,银光如游龙猛驻,明灭闪烁。
女鬼顿住了,艳丽的笑容卡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白色退散,黑漆漆的瞳仁占据了真个眼眶,整副面孔诡异莫名,像是十五庙会上卖的小儿戏耍的面具。
道士嘘了口气,吹了个口哨,心情大好:“也不怎么样吗?”继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羞恼的神色,一会儿又露出惆怅的模样。
一抬头,一双空洞的全黑的眼睛几乎贴在他脸上,吓得他啊了一声,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相公,你这剑是杀不死我的。”女鬼幽幽道,撅着鼻子在他脸上嗅嗅,似乎闻到了什么好闻的味道,心满意足的抬头长吸一口气。
道士木然道:“我知道,这只是把普通的银剑,是要用桃木剑吗?”
“嘻嘻,也不尽然,我李姬娘修炼千年,没有千年的桃木也不能耐我何?”女鬼有些骄傲的自报家门。
道士“嗯”了一声,果然么,仙魔大战开始,什么鬼怪妖物都敢出来蹦跶了。
“你这样乖乖听话最可爱了,来,让妾……啊”李姬娘突然面容扭曲痛苦大叫,飞快的一把推开道士,远离他。
可是她胸口被剑刺中的地方,伤口不仅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收缩,反而有扩大的趋势。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伤口中闪烁,逐渐连成一片。
陡然,金光大盛。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一个道修,为什么用的是佛家心法?”
李姬娘不甘的质问与她的身形一起泯灭在金光之中。
金光消失,道士将剑插入背上的剑鞘中,自言自语道:“万法归一,谁规定修道的就不能修佛了。”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林子都抖动了起来,枝干颤抖,树叶纷纷坠落,好一会儿才归于平静。
道士吓了一跳,这动静也忒大了些吧。
然后,他抬头对着上空大喊:“喂,你那边好了没,好了就赶紧过来,咱们要快点了。”
随着他的喊声落下,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快速的向他这边而来。
不对,听这声音好像不只一个人,还有谁?还是是谁?
道士面色微凝,双脚分踏在地,一手握拳,一手扶着背上的剑,戒备的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直到一身灰色的僧衣进入视线,他才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就又吸了回来。
和尚后面跟着三个形容狼狈的少年少女,他们的脸上、身上、头发上都是枯枝烂叶,一时看不清形容。其中一人手上还拎着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黑犬,也是一身的泥泞。
“他们是那……”道士带着询问的眼神道。
和尚摇头:“不是,那是只三阶的疾风兽。”
“嗯?兽呢?”
疾风兽他知道,最近几年妖界的妖修很是猖狂,跑到人间界和修真界抢人食人,屡见不鲜。修士们为此反击,组织队伍四处击杀这些妖修。
而且妖修一身都是宝,对于修士而言也是资源。是以许多大门派都让门下弟子出来历练,杀妖兽,取皮取骨取血。
他们两人也是被门派派出来游历的弟子。
三阶的疾风兽一双翅膀可是炼制飞行器的重宝,多少修士都想拥有一双这样的翅膀。
“被三位施主从天而降压坏了。”和尚语气平淡,好像压坏的仅仅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东西一样。
道士龇着牙“嘶溜”吸了口气,小声道:“暴殄天物啊。”
那三人中的少女灵动如水的双眼瞪了他一下,道:“畜生而已,什么天物?”
“芊芊。”与她一起的少年摆摆手阻止了她,让她不要再说了。
少女似乎也确实累了,被烂叶子遮住了一半的小脸儿似乎还有些煞白。
这三人正是在青丘中被西舜顺手救下的水芊芊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