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侍女恭敬的行了礼之后,转身先行进去,不一会儿,院中便亮起了点点烛光,方形镂空的窗棱上,封着白色油纸,里面一个娇俏婉约的身影娉娉婷婷,姗姗而来。
随着大门的“吱呀”一声,寒意凛然的院中响起一道激动却又不失温柔的女子的声音:“凤衍哥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在这里都等了你好几个月了,我很想你。”
那女子碎碎的说个不停,走得近了,只见她披了一件猩红的毡衣,仍可见其身形婀娜,头上梳着已婚的堕马髻,插着一柄泛着绿光的玉簪。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将那女子吹得瑟缩一下,她却没顾得上,只是柔声问着眼前的男子:
“凤衍哥哥,你冷吗?”边说还边伸出手去拉他的大手。
“瑶儿,进屋吧。”凤衍看着这满院的点点烛光和片片白雪,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牵住了这位东夷的珍玉长公主朝着他伸过来的小手。
佩瑶公主入手所触的便是一抹冰凉,心里觉得自己独自飘零在这异国他乡,然后独守这小院落月余,很是委屈,便想要诉诉苦,但是此刻看着眼前的凤衍哥哥,满身的风霜,入手的凉意,想着这月余的日子,他怕是压根也没有过好,就这样矜持着,矛盾着将心中的苦味全都吞了回去,只是那眼圈儿却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红。
“瑶儿。”凤衍没有得到佩瑶公主的回应,回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身后低垂着头,走得缓慢的人儿。
佩瑶公主连忙眨眨眼睛,悄悄将眼中升起的泪意忍回去,微微抬起头,看着凤衍染满风霜,却仍旧不失精致俊美的侧脸,将心中的惊艳和钦慕咽回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东夷呢?”佩瑶公主声音久久才响起。
凤衍很快便答了:“暂时不回。”凤衍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于强硬了些,便又放柔了声音解释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如果顺利的话,也就是这几日了。”
“若是不顺利呢?”
凤衍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些不郁,但是看着佩瑶公主面上的憔悴和她眼底的担忧,将心底的愠怒收敛,微微一笑:“瑶儿难道对我没有信心。”
“瑶儿怎么会对凤衍哥哥没有信心,瑶儿,瑶儿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这里毕竟不是东夷。”佩瑶公主越说越觉得心绪有些不宁。
凤衍低低叹息一声:“瑶儿,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如今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若是害怕,我便马上安排护卫送你回东夷。”
“不,凤衍哥哥,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要跟你在一起。”佩瑶公主大惊失色,连忙抬头,紧紧抓住凤衍的手。
“好了,好了,若是瑶儿不愿意,凤衍哥哥不会勉强的,只是……”
“不要说,凤衍哥哥,无论你在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佩瑶公主眼圈泛红,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在滚动,欲滴未滴。
凤衍快速的伸手接住了那一滴热泪,晶莹如珍珠的泪水滴在凤衍的手心,滚烫而刺手。
透过这滴泪水,凤衍的脑中,闪过另一道紫色身影,窈窕婉约,面如桃花,清丽绝伦,风雪中,那道身影渐渐的埋入了他记忆的最深处,似乎变得极端的遥远了。
上一次在西疆,他的心里虽然十分惦记着她,但是却未曾因为她便放弃将他们逼入塔吉克拉沙漠深处的决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心硬如铁,纵是心底残留着对那个女子的爱意与眷恋,却仍然可以一手将她置之死地,心底里不是不难受,却敌不过对权力欲望的渴望。
“凤衍哥哥,今夜便歇在正房吧。”佩瑶公主自行将热泪擦掉,勉强含了笑拉着凤衍朝抄手游廊走去。
凤衍没有答话,佩瑶公主知道这便是不拒绝的意思。
身边的婢女们基本都是佩瑶公主从东夷带过来的,所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眼前的公主和驸马那是经东夷国主和王后下旨并作主成了亲的,是名正言顺的夫妇,此时夫君夜归,自然是要同宿同栖的。
佩瑶公主此刻的心境便不足为外人道,她努力的掩饰着心底升起的小雀跃,要知道,往日里,凤衍时时都会找公事繁忙的借口推拒。
这是继两人自第一次乱情之后,洞房花烛之后的第一次同房,也许,他们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听说有了孩子的男人,心便会软上几分。
窗外风雪依旧,夜半满城披白,房内粉红纱帐下,被翻红浪,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难得下了一夜的雪,早起仍是初晴,雪光映照着,天空格外的亮了几分,主街上早已经有官府组织了人在清扫着大街。
京都皇城里,一座占地面积极广,修建得宽敞宏伟,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积雪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只除了屋顶上绿色琉璃上残留的几块白雪,已经完全看不出这府里有夜半降过雪的迹象。
太湖石造的假山旁,高低错落的人工湖景积了一池的薄冰,片片冰棱,晶莹剔透。植满广玉兰的庭院里,此时正有一个衣衫华丽的青年人带着一群婢女在此戏耍。
“殿下,快来啊。”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不断。
“来了,来了,哈哈……来了……别跑。”
“殿下,我们在这儿呢,快来呀……”
“好姐姐,可得等等我,跑不动了。”
那被称为殿下的青年人脸上蒙着一块粉色丝巾,双手张开,那群穿着淡粉色厚袄子,青色襦裙的少女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转着圈,逗引着那个蒙面青年,似是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青年追了几圈,觉得有些累了,便站在原地,大声道:“这样吧,你们站在原地,通通都不许动,等着我来抓你们。赵真,你,你看着她们,通通都不许动。”青年的声音里透着稚气,但是语气又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听到青年如此一喊,旁边站着一位带刀侍卫连忙大声的应“是。”
然后,所有的婢女们都不敢再动了,俱都站在原地,等着那殿下伸手过来。
“哇,抓住了,我抓住了。”那殿下脚步蹒跚着上前,一伸手便抓住了一个清秀矮小的少女,少女被其拦腰抱住,不由得娇羞地低下头咯咯直笑。
“殿下,陛下身子不适,这会儿传唤您进宫呢。”一位身着赤红色内侍服,拿着拂尘的宫人走上前来,恭敬的对着青年道。
那青年将脸上的粉丝巾一扯,露出一张长相俊美的脸庞,他的眼神清澈见底,单纯可爱,此时听到他生病的父亲的召唤,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只是好脾气的道:“那好吧,姐姐们可要在这里等着我,等我探过父皇的病,再来与你们戏耍吧。”
众人齐齐行礼:“恭送殿下,殿下慢走。”
这个天真纯属善的青年殿下,便是南国那个传说智力只能停留在五岁孩童的十一皇子,他的封号便是赵王,人称赵小王爷。
“殿下,您可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了。”赵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赵小王爷在马车里的状态,便缩回去与马车车夫同坐在了车辕上。
“好,好,好,坐稳了。”赵小王爷换了一身进宫的衣衫,滚在宽大的马车里,伸手取用着马车里的零食果点。
马车大约行进了一个时辰。
按理说,赵小王爷最得南国皇帝的宠爱,因此,他虽然出外开府,但是他的府邸却是皇城最里面,在离宫城最近的地方,因此,平日里进宫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是如此却是……
赵小王爷虽然是孩童的智商,却并非是个傻子,他只是智商停留在了五岁未曾中毒那年了,对于距离的远近,他虽然分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惯常来说,马车上准备的是他一向最爱吃的榛子,一般而言,他的一盘棒子吃毕了,宫城的城门,玄天门便会到了,这回,不仅是吃完了一盘子榛子,就连一盘子桂花糕也吃得渣都不剩了。
因此,赵小王爷就觉得有了几分不对劲,他掀开了翠绿色锦帘往外看,很快便发现,他这辆又宽又在的马车此时正行进在一条又窄又不平的小路上,这小路竟然不是他往日里走惯的那条道。
要知道,平日里他进宫的时候,走的道那可是又宽又大的。
当然以他的心智,他是不懂得藏着捏着的,所以,当时他就掀了锦帘嚷了起来:“赵真,问伯伯,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我看父皇他可不是住在这里的。”
马车外面车辕上不知何时已经只余下了一个人,那人被问得一阵心惊,随即摸了摸脸上,舒了一口气,像是没事人似的:“没有错的,殿下,咱们这是抄的近路,您放心吧,不会有错的。”
“我要我的问伯伯,你是谁?”赵小王爷的声音显得嫩声嫩气,但是他的眼眸认真,态度显得十分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