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再见高三
没料到苏千秋还是醒着,司南怔了一怔,然后“嗯”了一声。
“我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下周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你……可以不用照顾我了……”苏千秋背朝着门,一鼓作气说道。
响应她的是久久未语的沉默。随后床头稍微凹陷了一点,少年走近,弯腰一手撑着她的床。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语气里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苏千秋以为自己听错,按捺不住转过头,皱着眉问:“蛤???”
正对上司南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炯炯目光,那目光似藏着万语千言,让她无力招架。她心虚的把被子往脸上扯了扯,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司南忽略了她的反对,一只手把她捂在脸上的被子往下一拽,径直亲了上去。
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了碰她,不带一丝暧昧和缠绵。
就仿佛只是为了确定什么事,又像想要籍着这个吻,拂去心里的不安。
司南不安的源泉,来自于楚涵。刚上去天台,又接了楚涵一封杀气腾腾的战书,想到那个表情阴鹜的少年就这么蛰伏在她身旁虎视眈眈,叫他有着莫名的危机感――说不定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永远的错过她。
“乖,睡吧。我明天回去。”司南轻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苏千秋的唇,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再亲她一遍。最后他手指停留在她唇峰之上,籍着少女那温润又美好的嘴唇,用近乎独占的心理说服了自己。他终于正面回应了她的提问,答案里却像潜游着几分缱绻和眷恋,以及沉沉的无可奈何。
第二天,司南终于回去了。看着变得空荡荡的家,苏千秋忽然觉得心底也像坍塌了一块,有些叫人不知所措的空落。
越逼近终点,人的心态往往就越矛盾。
一方面恨不得时日飞逝,第二天就能拎着准考证奔赴战场;另一方面又希望时间的脚步慢下来,拖得一日是一日。
人的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大概就是等待。等待高中最后的刑期到来。
他们经过高考前体检的小小波澜,男生们畏惧于传说中的指检“菊花”,女生们则因为要脱去上衣全裸着检查脊椎骨架而惴惴不安。然而这些小事在飞逝的时光里,最后都化作了“不值一提”四个字。
教室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了双数,最后变成了个数。到了最后几天,索性停止了更新。
此时早就没有人在意还有几天高考,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翘首以盼,等着解放后的满身轻愉。他们谋划着考试过后要去这里去那里毕业旅行,或者在家里打游戏打个天昏地暗。
整个高三弥散着一股迫不及待的蠢蠢欲动,唯有苏千秋过耳不闻,心静如水。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四中课堂上的最后一课过后,苏千秋把抽屉里积攒了三年的书本清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亦然。
他们的桌面上再也没有堆积如山的习题,桌面干干净净,教室里恢复如初,一如他们入学时的那天。
他们没有撕试卷的传统,因为满地的碎纸扫地阿姨太难清理。他们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空空荡荡教室里,拍下了最后一张合照。
苏千秋对这堆人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这三年里,她的喜怒哀乐,从来都只源于那两个少年。
可是在这个当下,一丝隐约的离愁别绪慢慢蜿蜒上心头,但又很快的被她斩个一干二净。这三年不过是偶然的同路前行,在这之后,和所有人大概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渐行渐远。
既然遗忘是一种必然,那感怀大可不必。
最后,她把自己那张和楚涵并在一起的桌子拉回原位。这看似平常的动作,仿佛在宣告着一段青涩年岁的结束。
坐在位置上发呆的少年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看她。
苏千秋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三年来,楚涵和她初见时那个冷漠孤鹜的少年,有了很大的不同。他柔软了很多,温存了很多。有时候她会错觉他像一盏在风中明明灭灭的青灯,虽然只能散发出些微不足道的光线,却足以照亮她前行的路。
“走了?”楚涵回过神来问道,眼神里有些不知何去的茫然。
苏千秋轻轻的点了点头。
“要不要一起回去?”她又接了一句。
刹那间楚涵眼中似有火光闪过,而后又沉稳的被隐藏在他那舒展又俊朗的面孔之下。
“嗯。”少年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们并肩踏入那个蝉声低鸣的初夏。
天空高远,云朵低垂。变换的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悄然落在他们身上,落在他们那穿了三年的白色衬衫,格子短裙和西装长裤上,酝酿出一丝怀念的味道。
树叶是生机勃勃的新绿,空气里隐隐有着夏日的燥热,又夹杂着昨日暴雨过后从大地深处翻滚出来的潮湿气息。
这天地间万物的一朝一荣、生机勃发,构建出他们对高中的最后回忆。
最后一次走上熟悉的校道,最后一次跨出熟悉的校门,最后一次和她并肩,走在那熟悉的方寸之间。来到学校门前那拱形的行道树下,楚涵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学校。
“怎么了?漏了东西?”苏千秋边问边停下脚步等他。
光影绰绰之下,少年的身形依旧颀长,可他投下的影子,却隐隐有了点青年人的味道。
楚涵定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走向她。
他只是忽然之间,对这所承载着他最好年华的地方有了那么一丝的留恋,不过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又痛快的将那若有若无的留恋撇在了一旁。
之所以谓之最好的年华,只因有她的存在。
而今她正在那树影婆娑的地方,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楚涵当下心中如长河明月,嘴角浮起浅笑。他快走两步,又追上了她。
身侧少女的身高只及他肩膀,却能给他一种现世安稳的温存。他想,若这辈子,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