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朝廷放出来的战报,还是秦珏从陕西打探来的消息,都没有提及沈砚负伤,依秦珏和罗锦言看来,沈砚很可能没有参战。
“沈世子连夜从西安赶回榆林卫?一个人?”罗锦言问道。
赵明华用帕子拭去眼泪:“千真万确!初时我并明白他为何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西安,后来听说榆林卫打进来了,我才知道他是在保护我。”
“榆林卫的事,沈世子和你说过什么吗?”罗锦言问道。
赵明华点点头:“世子爷赶回榆林时,毛指挥使已经战死了,榆林总兵伍思成却和邱副使都在城外百里处御敌,把毛指挥使用性命守住的城门空置出来。世子爷气得不成,他说这是赵宥要用榆林卫给鞑子送礼,可他手里只有自己从侯府带来的几十人,榆林卫仅有的两门火炮也被伍思成带走了。”
“中间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世子爷不是鞑子伤的,是邱副使派人偷袭所致。”
“沈砚守城,邱勇派人从背后偷袭?”罗锦言握紧了手里的茶杯,秦珏判断得没错,赵宥果然是要趁机夺回对榆林卫的控制权。
榆林卫指挥使毛大成是曾追随赵极征战鞑靼和瓦剌的沙场老将,与骁勇侯的关系也非比寻常,他不是骁勇侯的人,但他是皇帝信任的人。
他死后,邱勇和伍思成带走了榆林卫的主力,去对付小股敌寇,逼得闻讯赶来的沈砚只能带上他的亲随加入到守城的队伍中全力应战,此时再派出埋伏在城内的人从背后偷袭,让沈砚腹背受敌。
罗锦言飞快地捋出头绪,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传到京中的捷报中只提及死去的毛大成和副使邱勇,却没说榆林总兵伍思成。
伍思成身为九边总兵,身份比起陕西总兵杨利还要高一截,战报之中为何没有提到他?
“伍思成死了?”罗锦言问道。
赵明华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只是听后来赶过来的刘嬷嬷说,榆林城里都在传伍总兵亲自率军追讨鞑子,一直没有回来。”
伍思成生死未明,沈砚却在鞑子退兵之后,带着赵明华匆匆赶回京城,到了京城后,他不顾车马劳顿,便进宫面圣。
一个念头在罗锦言心里呼之欲出。
伍思成被沈砚的人干掉了,沈砚是进京领罪的。
“既然世子知道偷袭他的人是邱勇派来的,那邱勇呢?”
赵明华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冰冷:“朝廷命邱副使暂代指挥使一职,现在他应该正意义风发呢。偷袭世子的人没有留下活口,世子若是这个时候和他怼起来,榆林卫便群龙无首,岂不是更给了鞑子可趁之机?”
沈砚若是再留下去,也是岌岌可危,他若想翻牌,必须带着妻子火速回到京城,向皇帝禀明此事。
“回来的路上,我们按照世子爷身边的那位胡先生的安排,假扮成贩酒的行商,胡先生也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文书路凭,就和真的没有两样......一路之上也算是有惊无险,就是世子爷的脸,因为粘着络腮胡子不舒服,起了红疹子,这会儿还没褪下去。”
罗锦言无语,就沈砚那副尊容,如果不是粘上一脸的大胡子,怕是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所谓伍思成带去追鞑子,恐怕是着了沈砚的道儿。无论是伍思成还是邱勇,全都小看了沈砚。
沈砚身边除了有给他做脏事的人,也有能运筹帷幄的军师。
一路上的救治,沈砚到京城时伤势已好了大半,他进宫后,跪在地上抱着赵极的大腿号啕大哭。
“皇外公,您要给孩儿报仇,偷袭我的人一定是邱勇派来的,孩儿的人认出了其中一个,虽然没有活口,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赵极并非是沈砚的亲外公,他的亲外公十几岁时便故去了,赵极只是他生母的伯父。
但是从小到大,这句皇外公屡试不爽。
赵极沉下脸去,冷冷地道:“伍思成又是怎么回事?你别说那和你没有关系?”
沈砚委屈极了,眼泪鼻涕一把把地往皇帝的袍子上抹,一旁的小卫子不忍再看,咧着嘴别过脸去。
赵极气得朝他就是一脚,却没用多大有气,沈砚的手只松开一下,便重又抱住赵极的腿:“皇外公,您要相信孩儿,孩儿前面是鞑子的火炮,火炮啊,轰去毛大成半边身子的火炮,背后还有邱勇那杂碎便来偷袭的人马,孩儿怎么还能腾出手去找伍思成啊,再说伍思成是谁?他是榆林总兵,就算是孩儿抢了他的兵权,也没本事调动军队,您要给孩儿做主,孩儿什么都没干,我的命好苦啊,从小没了亲娘......哇――”
任他哭得凄惨,赵极也不相信伍思成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臭小子,长本事了,朕派你去把伍思成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赵极话音未落,沈砚又哭了起来:“伍思成这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打败了,败军之将怎敢回来,谁知道他在哪里逍遥快活,孩儿不去,要不您派孩儿去给我娘守陵吧,孩儿带着媳妇,陪着我娘去,我的亲娘啊――”
赵极冷笑:“你娘若是见到你这么有出息,三两下就损了朕的一个总兵,说不定会被你气得再死一回,你还是省省吧,不要去打扰她了,你不是说伍思成回不来了吗?那你就去做这个榆林总兵,给朕守住榆林城!”
沈砚一听差点昏过去,也不哭了,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要不要,我再也不回榆林了!”
“混帐,朕让你起来了吗?跪下!”赵极大怒,一个一个都是这样。
沈砚重又跪下:“皇外公,孩儿在京城享福挺好,不想再到边关去了,您让孩儿做一辈子二世祖吧,那比较适合我,总兵什么的,孩儿做不来,也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赵极被他哭得心烦,骂道:“滚出去,自己到宗人府领四十板子。”
沈砚擅自从榆林回来,违反军纪,四十板子都是轻的。
但是赵极让他到宗人府领板子,就是要以皇亲对待,而非将官了,无论兵部还是都察院,都不能再说什么了。
沈砚闻言,哭得更惨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出了宫,他这才抹了把冷汗,临来之前,秦珏给他支了两招,一是哭,二是死不承认,果然管用。
他对自己的亲随道:“快去给老子打点打点,让那帮杂碎的板子打轻点儿,老子的屁|股还要传宗接代呢。”
那亲随不敢怠慢,一溜烟儿地跑了,跑出很远才觉得不对劲儿,世子爷要用屁|股传宗接代?那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