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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兵临城下

指点江山之杀边塞 齐筱楼 12156 2024-10-21 18:08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障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大军压境,凉州成了一座孤城。并州军三十万,北狄四十万,丘兹三十万,燕北三十万,凉州只有二十万!凉州危矣!

   慕致远孤零零地立在城墙之上,目之所及,除了一望无际的并州军,还有银装素裹的群岚。寒光照铁衣,冷,前所未有的寒冷,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心窝。他不知道何时会开战,何时可结束,更不知道能否再回京,可是没有一点儿后悔之意。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湖畔时,军报一次比一次危急,那人却不温不火地烤着鲈鱼,慢条斯理地吃下,最后云淡风轻地道:

   “唔,知道了!”

   大概那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那才是最真实的秋都护,雄踞一方的秋将军。

   四人骑马而归,见到张远,她只问了四个问题:“凉州屯粮多少?晋城守将回来了没有?北狄、丘兹的领兵人是谁?何时可到达凉州?”

   “凉州屯粮可供军士用三个月,晋城守将东方佐正在阵前听令,北狄、丘兹守将分别为隗克敌、夏侯平,半月可抵达凉州。”张远毕恭毕敬地应道,有条不紊。

   “呵,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隗克敌和‘神算子’夏侯平联手,他们可还真看得起本公子!传令下去,沿途守将全力围堵隗克敌、夏侯平,过十日者,记大功。凉州挂免战牌,无论谁叫战都不许出战,否则军法处置!另外,命东方佐率军八千军士星夜赶往晋阳,三日内收复晋阳!”

   “将军,凉州直接挂免战牌是否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黑妞低声嘀咕道。

   “并州军号称三十万,太史谋积威甚重,以目前凉州之力,可以与之一战。可是,一战之后呢?谁来抵御外敌?凉州一破,门户大开,中原危矣。”张远叹道。

   “旷达言之有理。”崔昊应道。

   “公子,那就任太史老贼如此嚣张麽?贼喊捉贼,反正奴婢是咽不下这口气!”黑妞忿忿不平地道。

   “太史氏盘踞并州已历三世,据并州之地,以窥中原,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之心。太史亮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联北狄、丘兹而斗朝廷,若据守并州不出,举燕北之力也难以攻克。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而今,太史谋率军倾巢而出,千里奔赴,凉州先避其锋芒,待其懈怠骄慢之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胜。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克之。”张远应道。

   “请恕子归无礼,既然凉州早已知悉太史氏图谋不轨,为何不上达天听?”慕致远问道,其中不无斥责之意。

   “本公子与太史谋同为一州之首,若秋某上奏朝廷与太史谋相互攻讦,姑且不论是否有僭越之嫌,朝臣会怎样想?御史台必然上奏言秋某包藏祸心,拥有燕北不够,还想吞并并州。太史谋又会怎样做?若秋某是他,必然反告秋惊寒谋反,请朝廷出兵讨贼。太史氏经营多年,颇有建树,若无真凭实据,谁敢言谋反?况且,两地之首相互攻讦,此风不可长,若真有,也不该从燕北始。此外,纠察百官,那是御史之责,与本公子何干?”秋惊寒淡淡地说完,拂袖而去。

   “那你先前又是如何得知太史氏图谋不轨?”慕致远讷讷地追问道。

   “去年秋,将军游幽州,途经并州境内,见军容肃整,冶铁发达,暗暗留心。而后,今年状告将军的奏折接二连三,或许慕大人并不知晓,那些人俱是太史氏的门生,曾受其恩泽。这是在逼将军回京,幸而慕大人来了。”崔昊叹道,“朝中百官只知将军拥兵自重,连圣上宣召也不听,谁又知道将军的不得已?”

   “去年兵部侍郎被抄斩后,出使燕北的是户部郎中许嘉,其人恪尽职守,为何不……?”慕致远不死心地问道。

   “许大人为官的确清明。不过,去年秋,府中添了一名宠妾,并州人,太史亮之表妹是也。”张远淡淡地道。

   “旷达明察秋毫,慕某自叹不如。”慕致远黯然,心中既惊且寒,暗自思量,“燕北远在千里之外,连哪位朝中大员府中添妻妾之类的琐事都了如指掌,其心不可谓不细,其人不可谓不精。”

   “不怕慕大人笑话,京城的任何风吹草动,对于旷达来说都是惊心动魄。旷达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因为燕北是北地的门户,这里驻守着三十万男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失察之责,旷达担不起,将军担不起,燕北军也担不起。”张远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那是智者所拥有的洞明与通透。

   慕致远肃然起敬,长长一揖。

   虽然那番谈话已过了两日,可慕致远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地明白陛下为何感叹燕北苦寒,苦,苦的是守将们的心;寒,寒的是大雪封城的气候。

   城墙之下,旌旗相照,遮天蔽日,白马金鞍,鼓角相闻;城墙之内,偃旗息鼓,人影憧憧,丝竹阵阵,羌笛琵琶。城头挂着一面孤零零的将旗,迎风招展中模糊的“秋”字荡出金色的波纹,与并州军的二十万铁甲遥相呼应。可讽刺的是,旗子下方系着一方写着“免战牌”几个血红大字的黑色木牌。一连两天,城下叫骂之声不绝于耳,城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看着那面略显破旧的将旗,慕致远有些出神:那旗帜惨淡的红色该是用鲜血染成的吧?那人是不是也像那面旗子一样内心早已千疮百孔?朝廷大概已经知道秋惊寒谋反的消息了吧,陛下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是否会一如自己出使前那般地笃定秋惊寒不会谋反呢?

   他在等秋惊寒,他知道前两天的傍晚那人都会带着二三幕僚来城头坐坐,美其名曰指点江山。

   果然,那人慢慢地出现在视野,今天只有一人,摇着羽扇拾级而上,优雅从容地不像话,仿佛一个红尘过客,漫步在苏堤的杨柳畔,踩在青石板上,面对的是三月的烟花,而不是千军万马。

   “慕大人,好巧。”那人温文尔雅地收了羽扇。

   “巧。”慕致远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风光如何?”秋惊寒勾起了嘴角。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凉州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慕致远漫声应道。

   一首没有下阕的《沁园春》,如同这被围困的凉州般,不知道下文该如何。

   “穹苍曾道慕大人文采斐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秋惊寒淡淡地道。

   “过奖。”

   “后日,慕大人准备启程回京吧。”秋惊寒长身玉立,飘渺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

   “什么?”慕致远情不自禁地反问道,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后日,启程,回京。”秋惊寒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清冷的话音如玉落珠盘。

   “将军已有破敌之策?”慕致远大喜。

   “无论是否破敌,慕大人都必须回京!”秋惊寒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慕致远大惊。

   “太史谋谋反,北狄、丘兹举兵来犯,穹苍、百里瞻困于凉州,西戎必定会趁火打劫。如果秋某所料不差,那么陛下一定会起御驾亲征的念头。此时,南蛮蠢蠢欲动,东夷死灰复燃,江南官场一片晦暗,陛下若离京,群龙无首,国危矣!”秋惊寒依然是波澜不惊地样子,仿佛她谈论不是天下大势,而是茶余饭后的天气,“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如若说朝中还有谁能够劝陛下打消念头,那么非慕大人不可。”

   “将军深谋远虑,子归叹服。曾经子归误以为将军偏安一隅,如今想来却是子归浅薄了。燕北之事,是子归想太简单了。子归从未想过,燕北牵一发而动全身。”慕致远仰天长叹。

   秋惊寒微微一颔首,未置可否,浅淡地一笑,潇洒转身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凉州西南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号角之声,烽火滚滚与凉州遥相呼应。

   那时,慕致远正在凉州城楼之上,秋惊寒披着锦帽貂裘懒洋洋地坐在城楼的虎皮大椅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楼下的并州军的谩骂,当烽火起时,她歪着脑袋懒洋洋地望了西北一眼,掏着耳朵淡淡地道:“马上就正午了,并州军也该生火做饭了。来人呀,给他们加菜!弓箭手准备,伍长白银五两,什长白银三十两,百夫长白银五十两,都统白银一百两,偏将白银一千两,牙将白银五千两,校尉白银一万两,骠骑将军黄金一千两,大将军黄金八千两,太史亮黄金三万两,太史谋黄金五万两!旷达记军功!”

   说完,秋惊寒打了个呵欠,意兴阑珊地闭上了眸子假寐。她左边站着黑妞、慕致远、楚忠良,右边站着张远、崔昊、百里瞻等大将,身后是五十余位年轻的将领,虎视眈眈地望着并州军。她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一阵雀跃的欢呼声,欢呼声之后是鼓声、弓箭离弦声、呐喊声。

   “你们家公子这般挥金如土,视若等闲,令人大开眼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公子不是大将军,而是是散财童子呢。作战非同儿戏,有这样作战的吗?”楚忠良嗤笑道。

   “哟,这话还真不像是从楚公子的嘴里吐出来的。我们家公子不懂作战,难道您懂?”黑妞针锋相对地应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慕致远扯了扯楚忠良的衣袖。

   “啧啧,这可是几十万两黄金啊,秋府也要拿得出来啊!”楚忠良不服输地应道。

   “秋府是拿不出这么多真金白银,可是有别人愿意出啊。崔大人,您说是吧?”黑妞笑吟吟地道。

   慕致远微微一惊,抬首向崔昊望去,却见崔昊苦笑着低应了一声,举着袖子擦额角的冷汗。

   慕致远心中思量:“崔昊似与秋惊寒有着某种很深的渊源,秋惊寒虽然有些傲岸不羁,但是待崔昊还是有些许不同。”

   秋惊寒似不堪忍受耳朵的荼毒,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起身踱步到城墙边上,伸出手指指向并州军,扬声道:“黑妞,看到那几人没?取首级!”

   “是!”

   黑妞应声而起,昂首挺胸,弯弓搭箭,三箭连发,一箭快似一箭,显示出惊人的臂力。随后,并州军中传来三声惨叫,三名将领应声而落。

   “好箭法!”慕致远赞道。

   黑妞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弓箭交给了身边的一名小将。

   “魏勉!”

   “公孙皓!”

   “游长生!”

   “洛文!”

   “云清!”

   秋惊寒嘴里念出一个又一个将领的名字,手指所指,弓箭所至,擂鼓声与惨叫声遥相呼应,喝彩声与怒吼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并州军中的高台之上立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和须发尽白的儒士,老者见折将十余人,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大声喝道:“秋小儿,休得猖狂!”

   秋惊寒哈哈大笑,指着老者大声道:“太史谋,老匹夫,本公子今天就跟你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谁猖狂了。本公子问你,这是谁的领地?又是谁先出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当然是皇上的领地,老夫是奉旨讨贼!”太史谋喝道。

   “老匹夫,休得狡辩!奉旨讨贼?你扪心自问奉的是谁的旨!来,有本事拿过来给本公子瞅瞅!”秋惊寒冷笑道,“谁敢拿过来,本公子一定活剥了他。”

   “秋小儿,凉州已被围困,别再垂死挣扎了,还是早点投降,回家带娃娃吧!”太史谋身边一位黝黑的汉子喊道。

   “杜大力,自漠河一别,本公子对你可是甚为想念,当年帮你刮骨疗毒的惨叫声犹在耳边,不知道大腿上的伤好了没有?自从本公子掌管燕北后,一直等着你来报答救命之恩,没想到一等就是三年,这不本公子的头发都愁白了。杜将军,对于忘恩负义的人,你说是剐了好还是煮了好?”秋惊寒嗤笑道。

   杜大力面红耳赤,不敢应答。

   “休得啰嗦,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到底降还是不降?”太史谋喊道。

   秋惊寒仰天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止住笑,朗声道:“老匹夫,漠河一役,敌军几乎两倍于我,本公子降了没有?区区三十万并州军,本公子还真的没放在眼里。太史谋,身子都半截入土了,本公子要是一不小心就灭了并州军,你倒是好,辫子一翘,一命呜呼,一了百了,可是你那些不争气的儿孙还不得天天到本公子面前哭诉说本公子胜之不武。你看这天寒地冻的,你忍心让自己的兵将在雪地中喝西北风,本公子可不忍心。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爹娘生的,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秋小儿,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一战!”太史谋喝道。

   “哟,你让本公子出战就出战啊,你是燕北都护还是本公子是啊?你赶紧去湖边照照尊容,看看脸够不够大!”秋惊寒冷笑道,“并州军,都给本公子听好了!当年漠河一役,并州军与燕北军并肩作战,有着同袍之义,本公子之所以不发兵,是因为感念旧情。如今北狄、丘兹、西戎大举进攻,践踏山河,破坏家园,屠杀妻儿,罄竹难书,惨无人道!国难当头,保家卫国,抵御外辱才是热血男儿的当务之急!国若破了,何谈家?又何谈封妻荫子,加官进爵?与凉州军作战,无异于自相残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本公子知道,太史老贼一定许诺你们事成之后给你们列土分疆。别傻了,区区一个并州,区区三十万大军,你们真的以为可以横扫八荒、平定四海吗?老贼若真有这个本事,还会龟缩在并州蝇营狗苟五六十年吗?老贼若真有这个本事,什么北狄、丘兹、南蛮早就灭了,还能让他们如此嚣张吗?并州儿郎,醒醒吧。本公子知道你们不怕流血,不怕死,然而,好好想想家中卧病在床的老母,好好想想殷切期望你回家的娇妻,好好想想嗷嗷待哺的幼儿吧!兵败后,你们倒好,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可是,你为父母妻儿想过没有?谋反之罪,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到时候,你就是千古罪人,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而不是助纣为虐,自取灭亡!若是不听劝,凉州军所至,势同破竹,休怪秋某不留情面!本公子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秋将军巧舌如簧,令人大开眼界。久闻公子大名,今日有幸相会!纵然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然而北地战火连绵,民不聊生,朝廷虽时有拨粮饷,然而层层盘剥,到北地不过是杯水车薪。圣上懦弱无能,朝廷贪官当道,歌舞升平;江南官官相护,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反观我主,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也!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太史亮出言道,“公子身居一方之尊,蓄不世之材,何乃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并州带甲数十万,良将千员。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秋惊寒抚掌而笑:“本公子原以为子明身当世名士,号称有经世之才,两军阵前必有高论,未曾料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庙堂之上,确有朽木为官;殿陛之间,亦不乏禽兽食禄,然而毕竟是屈指可数,子明以一言蔽之,未免冠冕堂皇。‘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的道理,老匹夫不懂,子明你学富五车也不懂麽?退而言之,倘若政通人和,马放南山,士大夫之族何来用武之地?至于陛下,少年天子,子明言之过早。子明只知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却不知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可谓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今北狄、丘兹、西戎来犯,太史谋非但不兴兵讨伐,反而举兵造反,是为不忠;八十岁老母卧病在床而不侍疾,是为不孝;为一己之私图谋篡位,视千万男儿的生命如草芥,是为不仁;对凉州不宣而战,同室操戈,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何称有德之人?若如此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子明之生平,本公子素有所知。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当匡君辅国,兴国安邦,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再者,公既自诩知天命,识时务,为何要兴无名之师?犯我燕北?”

   “秋小儿,休得摇唇鼓舌!吃爷爷三箭!”太史谋恼羞成怒,暴怒之下连发三箭。

   猝起不意,来势汹汹,雷霆万钧。黑妞飞身而起,徒手抓住一箭,慕致远眼明手快,抽出软鞭,击落一箭。而最后一箭,正中当胸,鲜血喷涌而出,秋惊寒倚在城墙之上摇摇欲坠!

   “啊!”崔昊大惊失色,惊呼出声。

   黑妞一把抱起秋惊寒,几个起落间跃下城楼,向将军府飞奔而去。太史谋大笑,鼓声震耳欲聋。回过神的众位将军怒容满面,百里瞻、梁老将军等连连请战。

   “不许出战,回府!这是将军下达的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张远大声喝道。

   一行人咬牙切齿,悻悻而归,直奔秋惊寒的院子。秋惊寒慷慨激昂、铿锵有力的言辞犹在慕致远的耳边回荡,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人摇摇欲坠的样子,手心的汗水,胸腔的隐痛,清晰地提醒他有多紧张,有多后悔,兴许那时候自己再快一点就能替她挡下那一箭了。楚忠良两股战战,面色惨白地跟在慕致远身后。

   与上次不同,这回秋惊寒的院子重兵把守,大部分将士都被挡在了外面,只有三位老将军、梁老将军、张远、崔昊、慕致远、百里瞻八人允许进入。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怵目惊心。

   “八位大人书房请吧。”守住主院的黑妞拦住了众人的脚步。

   “将军怎样了?”众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几位大人书房请!”黑妞讳莫如深。

   八人面色凝重,脚步沉重地随着黑妞进了书房。

   黑妞关上书房,给众人上了茶才轻声道:“将军有软甲护身,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请诸位大人切勿走漏风声!”

   众人齐松了口气。

   “这死丫头!”几位老将军笑骂道,骂过之后却又紧绷着脸出去了。

   “诸位大人请自便,我去守着我们家公子。”黑妞打过招呼后,推门而出。

   “慕大人,请留步!”张远叫住了欲转身的慕致远。

   慕致远回头见张远与崔昊都是欲言又止的的样子,淡淡一笑,落座做好了长谈的准备。

   “北地狼烟已起,将军纵然有不世之材,然而分身乏术,京中诸事烦请慕大人多多费心,看在千千万万男儿浴血沙场的份上!”张远一揖到地。

   “不敢。”慕致远忙侧身避开,温声言道,“出京前,陛下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北地的将士们,子归愿尽绵薄之力在京中斡旋,排除一切艰难险阻,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

   张远稽首再拜。

   “五年了,她来到燕北五年了,蓦然回首,弹指一挥间。这些年,她过得极为辛苦。不仅要为吏治殚精竭虑,还要为战事呕心沥血。慕大人或许不知道,自从她到燕北的那一天,便开始布局,筹谋着如何利用天时地利与人和一劳永逸地解决北地连年征战的局面。这五年来,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燕北、西北的每一处,哪儿有天险,哪儿有河流,哪儿可攻,哪儿可守,她一一牢记在心底。也正因为她的兢兢业业,才使得众多名士慕名而至,也幸亏有他们的辅佐,否则不可能有今日的燕北,也不可能有今日的秋惊寒。”崔昊低声凝噎,眼角闪着泪花,“犹记得,洪庆十二年,第一次见到她,一个粉妆玉琢的胖娃娃,叉着腰,对着我嚷道‘你就是苍穹吧,我是你姑姑’,下巴抬得高高的,骄傲得像个小公主。那时候,她父亲还没战死沙场,她母亲视她如掌上明珠。第二次见到她,是在秋府的灵堂上,她泪眼朦胧地问我‘穹苍,是不是因为姑姑不乖,所以爹娘都不要我了,你会不会也不理我了’。第三次见到她,变成了一活脱脱的假小子,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把整个崔府闹得鸡犬不宁。第四次见到她,是在燕北的战场上,满头银发,满身鲜血,她笑着说‘穹苍,你让舅舅,也就是你的祖父,别再派人四处找我了。我现在是秋家的一家之主,我要撑起秋府的门楣,也该有自己的路要走’。再后来,我到西北任职,她已统御三十万大军,惜字如金,踪迹难寻。如若不是劝降太史亮,穹苍几乎已忘了那个口若悬河,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姑娘。”

   “她怎么就不肯回崔家呢?”慕致远低声呢喃道。

   “她从小就这么倔强,发起脾气来老祖宗都怕。崔家比穹苍有能力的人又何其多,怕她生气,硬是没有一人敢来西北任职。她幼时最爱捉弄穹苍,因而这重任也就落到了穹苍的身上。崔家不求长享福祚,垂之后嗣,只求这位小祖宗能够平安喜乐,无病无殇!”崔昊苦笑道。

   “上马可杀敌,下马可治国,奇女子也。如此巾帼,古未有之,崔家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张远劝慰道。

   “秋家满门忠烈,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可如今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崔家倒宁愿她像寻常闺阁千金一般相夫教子,而不是……而不是征战沙场,披荆斩棘。”崔昊垂首低声道。

   慕致远清楚他话中意犹未尽的意思,崔家世代簪缨,其实又何须秋惊寒来赚取功名呢,崔昊之所以调任西北,其实最主要任务应该是为了照应秋惊寒吧。举全族之力护一外姓人,且是一纤弱女子,如此魄力,如此手笔,也只能是享有“世家中的世家”之称的淮安崔家敢做,能做,大概那才是真正的风骨,真正的世家。凉州的兴盛,燕北的繁荣,背后应该都有崔家人的默默奉献。秋惊寒是不幸的,秋惊寒也是幸运的,她的不幸是因为她是秋家的后人,她的幸运是因为她是崔家的外孙女。想想她二十年的经历,是传奇,也是沧桑,令人不胜唏嘘。

   张远安抚地拍了拍崔昊的肩膀,沉声道:“大敌当前,言归正传。虽然将军苦心孤诣地筹谋多年,可是如今内忧外患,并州、北狄、丘兹合力来犯,局面前所未有地紧张,北地战事一触即发。至于西戎,旷达恳请崔大人和百里将军鼎力支持,燕北上下感激涕零!否则,一旦西北失守,燕北背腹受敌,敌军数倍于我,将军纵然有不世之材,恐怕也回天乏力!”

   “此乃分内之事,西北自当全力以赴!”崔昊郑重的应道。

   “好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西北男儿义不容辞!”百里瞻抱拳允诺。

   张远起身深深一揖,不再赘言,推门而出,嘴里低声吟唱着: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寥寥数句,气势恢宏,慷慨伤怀,使人怅然而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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