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未这话听着就是在自谦,可楚静姝却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倒是宁致远,听了这番话终于不再那般直直的盯着顾青未瞧,而是收回目光微低了头,那低垂的双眼里,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楚静姝还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就听屋里“噗嗤”一声,有人笑出了声。
众人顺着声音来处望过去,原来是才七岁的顾青绘正捂着嘴笑得像只小仓鼠一般。
生得白生生的小丫头,梳着可爱的双螺髻,发髻上系了两只小小的银铃铛,随着她笑得一颤一颤的,那两小小铃铛便隐约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只看这样的画面,便足以叫人会心一笑了。
楚静姝自然也是如此。
只有宁致远一个儿子,楚静姝对小女娃难免就多了几分喜爱,她温和地看向顾青绘,柔声询问道:“小姑娘,因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顾青绘又偷笑了两声,这才勉强将上扬的嘴唇拉直,她的大眼睛眨巴了下,没有回答楚静姝的问题,反而背起了书:“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股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没等顾青绘背完,楚静姝就知道顾青未的那番话有什么不对了。
在场的上至老太太和秦氏,下到顾家的几位姑娘,都是请了女先生精心教导过的,自然不会不知道顾青绘背的这一段是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于是,只一瞬间,屋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宋玉借由东家之女的倾城容色与登徒子之妻的丑陋,来说明登徒子其人的好色。
而顾青未自谦的那番话,可不就与宋玉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与东边邻家之女的对比如皓月与萤火,这样的情况之下宁致远都能双眼发直的看她,岂不就与那好色的登徒子一般无二?
想明白这一点,楚静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当然不会有那样一个东边邻家之女能将顾家的七姑娘衬得比那泥都不如,这样说来,就是这位顾家七姑娘是故意讽刺宁致远的了?
她的盼哥儿这般优秀,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女子前仆后继的往他身边凑,也没见他对谁假以辞色过,如何到了这顾家七姑娘跟前,就成了那好色的登徒子了?
楚静姝是清楚自家儿子脾气有多倔的,正担心宁致远会不会一怒之下与顾青未闹起来,却意外的发现,她的盼哥儿,似乎,一点也没生气?
那种奇妙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
莫非,这顾家七姑娘……
有了这样的揣测,楚静姝自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有责任澄清儿子的名声。
“七姑娘许是误会了,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却也不是那等好色之人,若是他做了什么唐突七姑娘的事,我一定让他向七姑娘道歉。”楚静姝道。
以楚静姝的身份,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若是换个人,指定会顺着楚静姝给的梯子就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了,可顾青未却不想就此揭过。
她不知道宁致远为何会两次出现在清河县,可她的心海,却由原先的沉静如镜面,变为了如今的怒浪滔天。
既然如此,干脆就把他的那些好名声都给揭出来,看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出现在她面前。
就算他不要脸的再出现,有了今天的事在前,她就算做出什么失礼之事,也会被谅解的吧?
捏着丝绢轻轻挡于唇畔,白皙如玉的手指,鹅黄绣着兰花的丝绢,还有潋滟的红唇,衬在一起,即便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在旁人眼里,也成了一幕色彩鲜明的美景。
轻笑一声,顾青未道:“长公主,恕小女无状,误会不误会尚不可知,但咱们顾家虽然地处清河,离京城有近千里之遥,但关于京城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贵公子少年成名,才子的名声响彻京城,不过,与他那才子名声一起流传的,不也还有个风流的美名吗?”
风流与好色,这可不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么。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顾家众人眼神都齐齐一动。
她们什么时候听到过京城传过来的关于宁致远的传言?更别提什么风流与好色了。
可是,看欢姐儿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先前救宁致远时,欢姐儿就承认过她是认识宁致远的,莫非就是从这样的名声里认识的?
若是如此,那欢姐儿那天将宁致远又推下水的举动,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顾家几人脑被着合理的说法,楚静姝与宁致远却又有着不同的反应。
楚静姝有些恼怒,不过,这恼怒却不是针对顾青未的。
她的盼哥儿确实有个风流的名声,却不是因为他真的就好色风流。
宁致远少年成名,又有这样显赫的家世,盯着他的人自然不少,而这其中,就有许多渴望着一、夜成名的风尘女子。
在京城,欢场女子想要有名气,最快的捷径就是寻一位颇有名声的才子替她们写上一首诗,若那首诗写得出彩,她们自然也就搭着顺风车得了名气,甚至还曾有人因为得了一首著名才子的诗而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人人追捧的花魁的例子。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自然就会有跟风者。
而宁致远,就是这一部分风尘女子的首选。
家世在整个大周朝也是无几人能出其右,本人又确实有真才学,又是个容貌清隽的少年郎,若是得了他的赠诗,成为花魁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自宁致远才名远播之后,只要外出,各青楼楚馆的莺莺燕燕几乎是成堆的追着他跑。
直到今年开了春,一位据说与敬王交好的芳华馆的姑娘找到他,请他帮忙写首诗。
宁致远不知道敬王与那姑娘有什么关系,但那时确实有传言说敬王最近一直流连芳华馆,而一般的青楼姑娘也不敢随意拿敬王的名号搏前程,宁致远虽然不耐,但敬王的面子也不好直接驳了,就随意写了一首诗应付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