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顾玉青言毕,李德顺犹如方才管事一般,面带虔诚恭敬,点头领命。
“且先回去吧,物资之中,若是发现其他什么再有问题,赶紧再来回我就是。”
待李德顺转头离开,出了桐苑,顾玉青当即起身,对吉祥道:“去四殿下府邸。”
其实方才在看到那芦花的一瞬,顾玉青心头除了震惊骇然盛怒之外,第一反应,却是萧煜,她只想把这件事情立刻告诉萧煜,想要第一时间听一听他的看法,哪怕只听一听他的声音,也觉心头安稳。
若是上一世,她定会用自己的肩头抗下一切,哪怕含着血泪,也要默默完成一切,即使是跪着爬着完成。
因为那一世,根本就无人与她并肩。
所谓的萧铎,不过是把她当做一颗棋子,一柄利剑罢了!
或者,她只是他手中杀人开路的武器。
可这一世,她竟是不知在何时,学会了依靠,依靠那个从来都有一个结实又温暖的胸膛等着她的萧煜,并且笃定,但凡她的事,萧煜必定不会拒绝。
这份笃定,有多自信就有多少柔情蜜意充斥其中。
出了赤南侯府,周秉德驾车,吉祥同顾玉青一路,直奔萧煜府邸,而如意则是反身朝皇宫奔去。
以顾玉青在太后面前所得宠爱,如意想要递一句话送到萧煜跟前,何其容易,更何况,宫门口本就有萧煜在宫中安插的人。
顾玉青在萧煜府邸会客厅中,不过才是喝过几盏茶的功夫,就听得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当即搁了手中茶盏,抬眸朝门口看过去,竟是看到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并肩进来。
顿时眉头一喜,目光落到萧煜身侧那个略略矮上一头的萧恪身上。
前脚才进门,萧恪就迫不及待,唤道:“姐姐!”语气激动又亲昵。
自从那夜相认,到现在,萧恪都眼皮未合过一下。
满腔欣喜激动,他根本没有一丝困意,脑中不断回忆着那个突兀却又让人温暖的相认场面,浑身血液激荡,哪里就睡得着。
孤独了十年,除了那个暗中陪伴的姑父,对顾玉青这个姐姐,萧恪一直渴望却又隐忍,每每见到顾玉青,欢喜中又带着浓浓的煎熬,那种近在眼前不得相认的折磨,逼得他唯有握紧拳头。
此刻再见顾玉青,满目放光,几步疾走过去,立在顾玉青身侧,带着贪心的口气,又唤,“姐姐。”
顾玉青听着,只觉整颗心都化了。
那夜之前,她还从未敢奢想过,外祖家,竟还有个幸存的弟弟!此刻,就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声甜糯糯的唤她姐姐,纵是铁打的心,也融成一汪水了。
萧煜和萧恪得到的消息,仅仅是顾玉青到他府上了,故而此刻,尚还不知丰宁之事。
眼见萧恪与顾玉青如此,萧煜眼睛一热,嗯哼几声走到顾玉青对面椅子上,酸揪揪道:“姐姐,姐姐……”捏着嗓子说话,模仿萧恪,声音从他嗓间发出,像是打鸣的公鸡。
自从确定了萧恪的身份,不知为何,对这个准小舅子,萧煜总想与他拌嘴!
萧恪紧紧挨着顾玉青,朝萧煜看过去,“不服啊?有本事你也叫!”
“叫就叫,我怕你……”只是话音儿一出,随着顾玉青噗嗤一笑,顿时回过神儿来。
萧恪叫顾玉青姐姐,那是叫姐姐,他叫顾玉青姐姐……嘴角一颤,萧煜抬眸朝萧恪瞪过去,就见萧恪一脸含笑,正看他,当即横他一眼,“臭小子!”
随着话音儿落下,目光从萧恪面上挪至顾玉青脸颊,这才注意到,面前桌上赫赫放着一件棉衣,不禁眉头微蹙,指了那棉衣,问道:“这不是军用物资吗?”
顾玉青敛了笑意,点头。
将桌上棉衣拿起,从抽了棉线的袖口处扯出露在外面的芦花,“父亲在丰宁安插了人,今儿那人拿着这棉衣来寻我,你们看!”
芦花入眼,萧恪与萧煜方才还玩笑的神色,顿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凝重。
“芦花充棉……”萧恪握拳,眼中迸出寒光,“这些,是要送到辽东给舅舅的?”
语气间,已经是腾出杀气。
这样的衣裳,穿在生死拼搏的将士身上,这是不等敌人入侵,就要先将他们冻死吗?
顾玉青点头,“不止是芦花充棉,他们还分了三六九等。这样的棉衣,是供给普通士兵用的,至于那些有军衔职位的,都是正常的棉花棉衣。”说着,顾玉青苦笑,“至于父亲的,里面充的,是天鹅绒!”
萧恪虽小,可自幼受顾臻悉心教导,萧煜就更不必说,顾玉青此言一出,两人双双面色大变!
一个青如生铁,一个寒若磐石。
天鹅绒,纵是尊贵如萧煜,冬日的棉衣,也不得一件天鹅绒大氅!
士兵穿芦花棉衣,统帅却是身着天鹅绒……
嘴角一颤,萧恪握拳恼恨道:“是谁这样用心歹毒,分明就是想要用这棉衣挑起军中混乱,引发暴动!实在是……其心可诛!”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诡谲魑魅伎俩,萧恪只在史书中读到过,读书时,每每涉及此事,都觉气愤难耐,更何况,此刻是亲自经历,而这受害者,又是他视作天一般存在的姑父,心头更是恨得铮铮直跳。
“据萧祎的马夫说,近些日子,萧祎曾隐身匿迹去过丰宁……”顾玉青将周秉德的话,简言说出。
萧煜闻言,面色愈渐阴沉,待顾玉青语落,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本朝死律,朝中上下,无旨不得擅入丰宁,为的就是怕有人心怀不轨,在这军需物资上动手脚。萧祎竟是悄无声息的去了几次……”
眼底迸闪出的精芒,仿似冻结的冰柱。
略略一个吸气,萧煜转头,对明路吩咐道:“去那边问问,萧祎几次前往丰宁,为何没有传过消息来!”
明路得令,转头而去。
萧煜所指之人,自然是他安插在萧祎府邸的探子。
待明路离开,萧煜扭头看向顾玉青,“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查出究竟是谁对这棉衣动了手脚,而是赶紧禀明父皇,赶制出新的棉衣补上,不耽误物资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