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这千行山还没有被火烧尽,底下的官兵先全倒下了。
这上千人齐齐中招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山上的一时都忘了该如何反应。
陌念初道:“再过一刻,小山主便带着他们下山去吧。”
这事还没完,等到那些人恢复过来,他们这些全都走远了。
从此天下之大,谁还能追的到踪迹。
小山主面露惊奇道:“那你呢?你还不走吗?”
张启航道:“你该不会是想……”
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人物在,底下的那些人肯定是不敢做出这样纵火烧山这样的事情来的。
小山主顿了顿,随即道:“姑娘护我三千山民,山遥愿以性命相报!”
众人抱拳,齐声道:“姑娘大恩,我等愿以性命相报!”
陌念初愿没有想过这些,只让他们散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再找他们帮忙。
这时候也容不得他们多磨叽,趁着这阵风往下吹官兵们正是倒的最厉害的时候,就此下山去。
而她一把拖着张思瑶往半山腰人最多的地方去,只给张启航留了一句“回都城见。”
“你拉我去做什么?”
还没从网中脱身的张思瑶猛然惊醒过来,“他们要杀我!也要杀你!”
拔高的音调在山林中回荡着,陌念初却没理她,一路拖着人到了半山腰上。
满地都是晕倒在地上的官兵们,此刻就是被人抹了脖子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力,顺着走到了正中央便看了几个头领模样的。
云靖宇正用锦帕掩住口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看也差不多要倒了。
陌念初站在他面前勾唇浅笑,“王爷,你怎么样?”
身后的张思瑶狼狈的摔倒在地上,虽然性命无忧却险些喘不上气来。
云靖宇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扶本王下山!”
这满山火势未尽,风势又吹得往下来蔓延来,这些官兵们不能提前醒来,也必然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千行山山匪无一被擒,反倒是这数千官兵如数折损。
这样惨痛的败绩,绝对不是一个在图谋储君之位的王爷可以接受的。
只是陌念初刚一走近,他便先倒了下去,整个人都躺在落叶堆里。
她缓缓俯下身去扶,看见云靖宇眼中划过一丝恍然,却在他的身子起来一半的时候,用袖间的匕首刺向仇人的命门。
今天这样的时机,实在是再好不过。
她多等一刻都觉得是在辜负上天的安排。
可那匕首还没见血,云靖宇先朝她拍出了一掌,俨然是一招夺命之举。
身后却忽的掠过一阵清风,来人将她拦腰而起,翩翩然踏上上了云靖宇的肩膀。
硬生生将人压了下去,仿佛可以听见骨额断裂之声。
他道:“得罪了,吴王。”
陌念初眼角余光看见那抹素白的衣角飞扬,好似惊艳了流光。
有人惊声喊道:“顾相!”
然后众人便看见面色发紫的吴王肩上挂着一只被踩扁了的毒蜘蛛,蛛丝拉的极长。
云靖宇一愣,有些尴尬道:“你方才是想、帮本王除去这毒蜘蛛?”
陌念初别过头没答话,早早就匕首收回了袖间,整个人的重量好像都挂在了顾诀身上。
方才的动作别人都不曾看见,却不知道他可曾看清了。
她对着这样一双如墨色般的眸子总有些心虚,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脱口而出却是“你怎么来了?”
顾诀倒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本相听闻吴王为左相千金调兵八千,火攻千行山,深感佩服。”
这话若是在成功拿下千行山的时候说,那个人溜须拍马的说出来可能还有几分中听。
可顾相说起这话,真可是妥妥的讥讽。
可是云靖宇险些被踩断了骨额,还得说声“多谢”就这样还没有被气晕过去也实属是个人物了。
顾相大人出现之后,那些收拾烂摊子的人也很快出现。
救火是不可能了,直接吩咐下去山下扎营,将昏过去的人一个个往下抬。
一直到了夜间,都还是满山道来回跑的身影。
这越烧越旺的火光,倒也正好给人照了明,连打灯的功夫都省下了。
千行山下,临时搭建的帐子里。
顾诀吩咐过下边的人之后,同她面对面坐着,便没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陌念初只觉得心下忐忑,这人从前就是这副模样。
一不高兴就不吭声。
外间喧嚣,就越发的显得里头静谧的微妙。
她不得不先开口打破这种气氛,“其实……我说我只是路过,顾相您信么?”
顾诀抬眸看了她一眼,悠悠然道:“你继续编。”
陌念初顿时头大,“……”
但又想到今个儿又欠了他一个人情,觉得这面上还是得过去的。
她只好真假参半道:“我原本只是路过的,谁知道这吴王爷非让我上山去保住那位左相家的四小姐,他把我母亲和妹妹都带走了,我也是不得已……”
眼泪才挤到一半,便看见顾诀薄唇噙了一丝薄笑,“所以,你就打算杀他?”
陌念初心里咯噔一下,他还是看见了。
而且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若是想问罪,那时候让云靖宇一掌拍死她,也不必这般麻烦出手救了。
她看不透顾诀的心思,一如多年前看不懂陈父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阿娘。
心下千回百转,陌念初硬着头皮道:“吴王身上有毒蜘蛛。”
顾诀笑而不语。
可怎么看,这一笑都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帐外来来去去的声音走动着,忽有人高声禀告道:“启禀右相,此共有士兵八千,山匪三百,都还在昏迷之中,少有伤亡!”
这话说完之后,那人自己都觉得太过丢人,便商量着道:“毕竟是吴王下令调的兵,您看……能不能先将这事儿压一压?”
这事儿传到了永宁城,不光是吴王颜面尽失,他们这些随行日后也觉得抬不起头来。
顾诀语气极淡道:“童大人若觉无兵权者可调动兵马,大可自行上奏。”
外边的那个刚要掀帘帐,听得这话连忙退下道:“不敢不敢。”
常听人说如今的这位右相大人年纪虽轻,行事作风却非常人能及。
这地儿长年天高皇帝远的不清楚都城那边的形势,却也早有流言说顾相同吴王不和,如今看来倒不像是空穴来风。
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居然让这两位一道在这碰上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几人连忙退开,往吴王那边去了。
陌念初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顾诀的神情,这人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虚与委蛇。
从少年到如今,都是一副墨中清流模样。
顾诀徐徐道:“脸转过来。”
她凤眸微有不解,却没有犹豫就转了过来,反正总不能剥了她的皮。
但是陌念初很快就后悔了。
看着顾诀温和似水的把沾了水的方巾一点点将她面上的尘灰拭去,那神色同对待他的生平的至宝一般,这种感觉着实令人心惊。
她一把将那方巾握住了,面上浮上些许可疑的红晕道:“顾相,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诀没说话,微微笑道:“你脸红了。”
她顿了顿,“是水烫的。”
为了证明没有这回事,只好默默把手给放下了。
脸红对从前那个脸皮厚如城墙的陈云诺来说,着实算是件稀奇事。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她做了陌念初,某些方面好像就真的回到了十六岁的少女一般。
好在顾诀没有揭穿的意思,应了声,“嗯,水烫。”
水盆里热气缓缓,显然是盆温水。
陌念初在帐里呆着,右相大人近在咫尺,她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渐渐染上桃花色的眉眼魅色横生,长睫微颤轻轻从那白泽的手背上划过,反倒是她是先往后退了些许。
有些懊恼的想着,和安氏说去找谁不好,偏偏要说去找顾诀。
这果然不能随便说瞎话,这么快就应到自己身上了。
顾诀却好似没有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细细的擦拭完她的手掌,然后让方巾搁到了边上。
已经是极淡的语气,“把外衣脱了。”
陌念初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有些结巴道:“什……什么?”
也不知道脑子什么时候进的水,她紧接着道:“如今都是什么朝代了,顾相难道还停留在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戏码里?就算是,也用不着这般急切吧?”
“你这么一说,本相颇觉有趣。”
他施施然往榻上一坐,语调微扬,“脱。”
这外头的脚步声一直都没停过,还时不时会有人过来禀顾相大人一声。
此情此景之下,她就是脸皮再厚,也着实解不开腰带。
陌念初静坐片刻,才觉得脑子正常回来一些,缓缓走上前,望着眼前人道:“我觉得有些冷……风好大……人很多。”
总之就是不能从之。
她试图唤回那个脸皮薄的一戳就破的小顾诀。
但是榻上的右相大人正襟危坐,甚至还优雅的品了一口茶,才淡淡瞥了她一眼“要本相帮你?”
陌念初眼角微抽,一脸豁出去的扯了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