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诺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底下那身子朗朗的青年淡淡的了点了头,温声应了声“是”越发让她琢磨不透。
她凤眸半敛,轻轻朝屋檐一角移了过去,找个了个相对平稳的地方坐下,一手携来嫩绿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
顾诀娶过妻……
其实以顾相大人如今的身价,便是妻妾满府也没什么。
那一年的事,她原是知道的,可这十年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人无法分辨的事。
安氏面色紧了紧,“那你娶她当真只是因为……因为她同你从前从前的未婚妻生的三分像?”
“岳母多虑了。”
顾诀的墨眸清亮,俊容温和。
“那你到底看上她什么?”
少女容貌自是惊人,但是顾相见过的美人千千万,安氏不由得心里没底,心下多疑。
眼前这一位可谓是举世无双的人中龙凤,安氏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的女儿能和这样尊贵的人结亲。
“不知。”
顾诀应得这般诚恳,目光悠远清和,“或许,我生来便是在等这么一个人。”
安氏怔了怔,缓缓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只愿你记得今日的话,好好待她。”
话声还未落,忽听得屋檐上落下瓦片,连带着女子飞扬的云袖一同落了下来。
安氏只觉得眼前一花,顾诀已经从雕花窗上掠了出去,把人接了个满怀,嫩绿的新叶随之徐徐落下,不敌那一双璧人如诗如画。
“偷听?”
顾诀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愉悦,尾音有些上扬,“怎么,怕你母亲未难我?”
若是换了从前,父亲阿娘对他倒还真有几分威慑力,安氏在顾相面前最多强硬不过三句话。
陈云诺心里自然清楚,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一低头,才看见手上还拿了绿枝儿,新芽刚发正是水嫩的时候。
她拿着在顾诀眼前晃了晃,“屋里的花瓶空了,我摘枝插着好看些。”
“嗯。”
顾诀徐徐而笑,好似阳春三月的东风,尽入了我家。
陈云诺整个人还窝在他怀里,面色微微有些红,柳暗花明那几个都远远的站了在廊下,她眼角余光一瞥忽然看见了窗前的安氏,连忙催促道:“快放我下来。”
顾诀悠悠的看着她,悠悠笑道:“不放。”
她差点没忍住拿绿枝儿抽他,拿冰凉的小手放到顾诀颈部冻他:“母亲在那边看着呢,你什么时候这样不规矩了!”
“你教的。”
眼前人把这三个字说的异常的清晰。
陈云诺不由得想起,“顾小哥哥啊,你这么死板是娶不到媳妇哒,公子佳人嘛,就应该是喝喝小酒搂搂小腰,自然而然的滚一滚榻……”
真是罪过。
“咳咳。”
安氏走过来轻咳了两声,陈云诺这才落了地,一双小手却被他握着,源源不断的输了温热的内力过来,渐渐让她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念初,你送一送顾相,回来我有话同你说。”
陈云诺微微一怔,随即道了声“好。”
转身送顾诀出府,府里到处都还在为这桩亲事忙碌着。
风声徐徐,身后的丫鬟们都远远避开了去。
陈云诺想问他娶妻之事,忽然又觉得难以开口。
两人直到了大门前,顾诀停下来问她:“你想问什么?”
她站在大门前看陈家的高门府邸,笑了笑:“忽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时候,她如愿以偿的嫁给顾诀,父亲阿娘欢喜雀跃,只是到底回不去从前。
顾诀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落下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好半响才结束了,温声问她:“那这样,还像是做梦吗?”
陈云诺红了脸,心口处跳的格外厉害,只好使劲摇头,“不像、不像了。”
就算是在梦里,她的顾小公子也是君子的不像话。
“不像?”
他却悠悠然问她,颇有些危险的意味。
陈云诺仰头看他,有些恼了:“你不是忙的很,赶紧回去处理公务。”
顾诀伸手淡淡拭去她嫣唇上的一抹水迹,指尖都缠绵的不肯落下。
身侧还有小厮丫鬟们来来去去,她欲盖弥彰般的伸手擦了一把,含糊道:“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吧。”
他收回手,眉眼染上一层笑意:“一想到日后你在府中,也是这般急着催我归家,甚觉欢喜。”
陈云诺站在那里,看着那人逐渐远去,唇角不由得晕染了笑意。
我一想到余生能有你,亦是满心欢喜。
即便还是很介意,那些年里曾有别人走进你生命里。
……
念不完的礼单还在继续,宜王府那边。
宜王妃一整日的脸色都十分的差,身侧伺候的侍女们都感觉到了,纷纷避了开去。
世子妃和三少夫人更是在一旁不敢说话。
还是顾羽在一旁悠悠道:“咱们顾相大人可真是越发的大手笔,请得动魏宁长公主去将军府下聘,只听说那聘礼堵的街上行人都过不去,站在两旁数起箱笼来。”
宜王府的人没有一个去的,此刻却在府中坐不住了。
宜王妃端着茶的手忍不住气的发颤,“来人,去请了王爷回来。”
顾鸿有些吃惊道:“母亲,这时候请父王回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有哪里不妥当?”顾羽看热闹不嫌事大,“父王即便是修成了仙,也该想着府里还有母亲和这几个儿子在,连办喜事都不回来,那还能几时回来?”
宜王妃甚觉有理:“这便去请。”
厅里几人面色讪讪,三少夫人在一旁宽慰着她:“就算顾相再宠着陌家那个,日后总归是要进宜王府的大门,倒时要怎么立规矩还不是母亲说了算。”
顾羽忽然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身后几人再叫他,已然是拦不住,转眼就到了将军府。
眼前的情形比之小厮回报有过之而无不及,顾羽进府,径直让人领了去飞华阁,里头的人忙忙碌碌。
忽然被一双姐妹花拦住了去路,他笑着报上“宜王府三公子”的名号,隔着小轩窗正看见那容貌绮丽的女子拿着针线发愁。
安氏在一旁耐心的指导着,“这嫁衣一生只穿一次,须得自己亲手绣的才好。”
陈云诺一手银针散的极好,女红之类的还真没被人压着做过,穿针引线了半盏茶实在是忍不住打哈欠,一出神,安氏就在一旁递上新的底样。
柳暗进来说,“宜王府的三公子来了。”的时候,她还有种松了一口气的冲动。
“你都还没有过门,他这个做弟弟来做什么?”
安氏从前也是大府邸里长大的,对这种事一向都十分重视。
陈云诺看了一眼窗外,那锦衣男子正同花明调笑,温声道:“既然来了,总是要请人喝杯茶的。”
安氏不再说什么,只是到“那你快些回来,接着绣。”
她飞似得遁了,吩咐了人在院里喝茶。
顾羽一双眼睛直溜溜在她身上打转,轻佻又直接:“你这般急着嫁顾诀,不过就是因为他有个右相的身份,若是换了是我,你也一样往上贴吧。”
这样轻蔑的话要是对着的姑娘,估计已经是泪千行了。
陈云诺淡淡的品了一口茶,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顾羽一眼,应的很是真切,“不会啊,你生的没有顾诀好看。”
少女面带三分笑,容颜艳丽逼人,凤眸轻轻一瞥隐隐有傲然冷色乍现。
顾羽顿时僵了脸,一口就把杯盏里水都灌了下去,猛地逼近她。
陈云诺淡淡笑着,猛然把茶盏中滚烫的茶水喷到了顾羽脸上,热气四溢瞬间让那白泽的脸庞被烫的紫红。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去,“你敢用茶泼我?”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丝毫没有半分歉意的开口道:“真是对不住啊,三公子忽然靠近,让我很是惊恐呢。”
柳暗花明上前两步,一边惊惶失措的叫嚷着,一边用粗糙的帕子使劲的揉搓顾羽的脸,硬生生磨下一层皮来。
陈云诺起身离去前,温温和和的嘱咐道:“你们好生照看三公子,可让他没脸见人。”
刚走出了两步,忽听得一声怪异的声响。
顾羽猛地推开两人,捂着肚子往外狂奔而去,一边急声问:“茅厕在哪?”
装聘礼的箱笼一箱接着一箱摆着,小厮们忙的晕头转向,正是过不去的时候,众人想给他让路,左让右让好半响才奔了出去。
陈云诺回眸看花明,后者笑容坦荡道:“就是放了点泻药,死不了人的。”
她含笑点头,许多年没做过这种整人的事,还真是有些怀念。
花明见她没有半分不悦,贼兮兮凑上前道:“府里的茅厕都被人占了,这顾羽嘿嘿嘿……”
几人看着那个富贵公子拎紧了裤腰带,上窜下跳的找茅厕,连着放着了好几个响屁,成功让满府的人都注意到了他。
不多时,就听见大门口那边的人火速往里涌了过来,一个个都捂着鼻子,“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在将军府大门口方便,真是不要脸!”